上司有令,不得不聽。
沈鴻抽走丁彪揪著的袖口,收起錄音筆和速記本,跟著鮑金波走出病房,他心事重重,沒注意鮑金波出門時扭頭給守在門邊的警員遞了個眼神。
“鮑隊……”
“小沈,跟我出去走走,這醫院里邊不干凈,而且人多眼雜,不方便說話。”
沈鴻剛開口就被鮑金波打斷,只能保持沉默,一路跟著鮑金波下樓,走上住院部通往醫院大門的步行道。
此時天色已暗,醫院里路燈較少,照明不足,顯得周遭影影綽綽,看不清晰。
走出幾十步后,鮑金波忽然止步轉身,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小沈啊,最近你太辛苦了,要注意身體啊!我看,南郊公園舊址那個案子,交給小吳去辦吧。”
沈鴻斟酌幾番,回道:“鮑隊,我身體很好,扛得住。這個案子我已經有眉目了,再給我兩天時間,我一定查得清清楚楚,辦得漂漂亮亮。”
“哎呀,怎么跟你說呢,小沈,我讓你把案子轉交給小吳,可不是在跟你商量。”
鮑金波咧了咧嘴,取出一封請帖,朝沈鴻晃了幾下,說:“這是聚英館送來的請帖,丘館主要收姜慕白做關門弟子,我剛得到消息,說葉家下午就派了位管家去聚英館賠禮道歉。喏,姜慕白的拜師宴在三天后,拾海樓,到時候定武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出席,連署長都要去捧場。我這么說,你懂了嗎?”
沈鴻懂了,但他裝作不懂。
“這跟城郊的兇殺案有什么關系?涉槍案啊鮑隊,這么大的案子破不了,主政官臉上也掛不住吧?”
鮑金波嗤之以鼻:“昨晚那么大雨,除了我們還有誰知道?反正報社那幫混球不知道。涉沒涉槍,結沒結案,還不是我們說了算。小沈啊小沈,你怎么就不懂呢,葉家跟聚英館講和,這對咱們來說是最好的結果,你何必沒事找事呢?”
沈鴻早就見識過鮑金波的無恥,但還是沒料到他能穿著警服講出這樣狗屁不通的話。
“鮑隊……”
“行了行了,不用說了,案子轉給小吳,有別的任務給你。”鮑金波很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今天中午署里接到警治廳的電話,1字頭,說是過兩天有隊秘警要來。署長點名要你負責接待他們,另外,配合他們調查、追捕反抗軍。”
署長點名,沈鴻想推也推不掉,無奈之中只好點頭答應。
“這事兒可比涉槍案嚴重,你可別辜負署長對你的期望啊,行,我回署里,你去跟小吳交接案情吧。”鮑金波意味深長地叮囑一句,自顧自往醫院大門走去。
沈鴻點上一根香煙,盯著地燈光束中環繞盤旋的飛蟲看了會兒,扭頭往住院部走。
趁著案子還沒轉交,他要抓緊最后一點時間從丁彪嘴里問出更多線索,只要證據確鑿,就算鮑隊收了黑錢,也不敢罔顧事實——如果他敢,沈鴻一封舉報信寄到鄴都,就能扒了他這身皮。
走到住院部樓下,沈鴻把煙屁股扔進垃圾箱,正要跨上臺階,忽然眼前一花,緊接著聽見一聲大響。
這是種成分復雜的撞擊聲,除了肌肉與大理石臺階的碰撞,還有骨骼斷裂和內臟破碎的聲音。
沈鴻僵在原地,呆呆看著腳下的丁彪,看見他拖著呈詭異角度扭曲的胳膊,順著臺階往下翻滾,看見他七竅流血,掙扎著閉合嘴唇。
除了惱人的蜂鳴聲,沈鴻什么都聽不到。
聽不到尖叫聲,聽不到醫院警鈴聲,聽不到醫生護士的喊聲,只有嗡嗡一片的蜂鳴聲。
被沖下樓的警員推開時,沈鴻終于聽到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