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第四天了。
第四天,他站在這里,望著太陽升起。
楚國公陳言留在云州城內的老將崔洪度此時也攀上了城墻,走到陳堯身后。
他臉上刀刻出來的劍痕風霜和陳堯年輕臉龐的白皙干凈成鮮明對比,就像是蒼老而斑駁的古樹面對著樹下新茁壯成長起來的樹苗。
然而即便外表如此不同,此時此刻,兩人眼中卻有著某些相同東西在閃動。
那情緒也同樣閃動在云州城守軍每一個將士的眼底。
疲倦。
怒火。
堅韌。
這是此時此刻幾夜未眠的千千萬萬云州城守軍共同的情感。
激勵著他們堅持下去的,是心底對于保家衛國的使命感,以及相同的,對突厥蠻人的憤怒感。
沉默良久,崔洪度啞著嗓子,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督軍先去睡一睡吧。”
“夜里才剛折騰完一波,想來突厥人不會這么快就打回來的。”
陳堯卻輕輕搖頭,“這也正是他們希望我們產生的想法。”
崔洪度不由得嘆了口氣,“可這樣下去總歸不是個辦法啊。”
幾天不睡,疲憊之上又添疲憊。即使是鐵打的人,也經不住這樣的折騰。
他指的是陳堯,又不僅是陳堯,同時還有成千上萬像陳堯一樣,幾天幾夜未曾闔眼的士兵們。
如今眼看著兵將們的身體狀況和軍心士氣一天低沉過一天,倘若再不想出破解之法,只怕云州危矣。
陳堯撫上腰間佩劍,將劍柄握在手中,攥緊,直攥到指節微微泛白。
時間在城墻上沉默中一點一滴流逝,直到新一天的第一縷陽光終于破開地平線,重新照耀在大地之上,陳堯才呼出胸口一團濁氣,下定了某個決心,“整軍,我們出城迎敵!”
崔洪度卻登時大驚失色,忙勸,“督軍使不得!”
“突厥精騎射,齊軍擅防守,咱們現在有城墻保護,尚可勉強與之一戰,若是沒了城墻保護,下到平地上去對抗突厥,只怕比現在更難有勝算!”
突厥的鐵騎是出了名的驍勇善戰,到底是屬于馬背上的民族,天生對掠奪和殘殺的渴望早已經融入進他們的骨血,徹底成為了突厥人身體的一部分。
而與之相對的齊國兵將們卻不然。
即便他們也有不亞于突厥人的陳家騎兵連這樣強大的存在,可這種精英的軍隊比起突厥人全民族皆可為將士來,終究還是人數太少了些。
一旦出城迎敵,齊軍必敗。
陳堯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但崔洪度可是百經沙場的老將了,他絕對不能放任陳堯做這樣的試探。
畢竟如今的齊軍處境已是下風,一旦出城迎敵后再吃敗仗,只怕會徹底軍心潰散,再不能成軍。
崔洪度苦心規勸,將出城迎敵的弊端一一擺在陳堯面前,試圖勸他打消這個念頭。
而陳堯只是靜靜望著遠方地平線上那破開了黑夜的太陽。
良久,陳堯緩緩開口,“不,這一仗,我們絕不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