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柱是最后一個得知母親的病情的,那時,母親已經瘦得皮包骨了。
看海天一色
聽風起雨落
執子手吹散蒼茫茫煙波
其實,她只是一個很普通的農村婦女,普通得李鐵柱甚至都有些記不清她的樣貌了。
曾幾何時,她也期待過奇跡吧?期待著能夠治好病,陪著孩子長大,陪著孩子經歷風雨,看著孩子成家立業……
可是,沒多久,她的頭發就幾乎全掉光了。
所以啊,她只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強笑著,反復告訴那個才上小學一年級的小男孩:
“你是男子漢,已經長大了,媽媽知道你很勇敢!對不對?”
大魚的翅膀
已經太遼闊
我松開時間的繩索
她被放逐于時間之外,死亡,或者暫時離開他的生命。縱使她一千一萬個放不下,但她沒得選。
那一刻來臨的時候,她沒有太多悲傷,只有遺憾。
她就輕輕拉著小男孩的手,望著他,她知道以后再也看不到了,這一眼,就是永別。
已經很累了,生命的最后一絲力量也被抽空了。
但她還是不愿閉上眼睛,這一刻,她終于害怕了,她怕留他一個人在這天地間。怕他遺忘自己,卻更怕他走不出這份悲傷。
不愿被忘記,但她更希望他快樂。
怕你飛遠去
怕你離我而去
更怕你永遠停留在這里
她對小男孩傾注了所有的心血,為他付出了她僅有的一切,并引以為傲。
他從小體弱多病,她給他取名叫鐵柱,但他還是經常生病。經常是她穿著破爛的布鞋,背著瘦小的他跋涉幾十里的冰天雪地,去找醫生抓藥打針。
他小時候呆呆的,經常被其他孩子們欺負,又打不過他們。她就去打那些野孩子,最后經常和孩子們的母親打起來,扯頭發吐口水抓臉咬胳膊……活脫脫一個潑婦。
后來,她把那時還烏黑濃密的一頭秀發賣了二十五塊錢,給他買了兩聽豆奶粉。她聽電視里說,多喝奶的孩子身體長得更強壯,但她并不知道豆奶不是牛奶。
每一滴淚水
都向你流淌去
倒流進天空的海底
李鐵柱的眼睛從來沒有睜開,安靜地唱著歌,整個人進入了一種幾乎忘我的狀態。
前半首唱完,然后他的唱腔出現了變化,悲傷淡了,一種充滿治愈的力量從歌聲里傳來,海浪一樣源源不斷。
海浪無聲將夜幕深深淹沒
漫過天空盡頭的角落
……
仿佛兩個靈魂跨越生死的交流,前半首,是十年前的母親的遺憾,后半首,是十年后的男孩對母親的回答:
你的小男孩長大了,一切安好!
對于此刻的李鐵柱而言,其實并不悲傷,心懷感恩。
她屬于天際,觸碰不到。但夜深人靜的時候,每當他睡著的時候,思念和孺慕之情,依然會飛回她的懷里,就像一個嬰兒。
看你飛遠去
看你離我而去
原來你生來就屬于天際
每一滴淚水
都向你流淌去
倒流回最初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