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縣之下,大明縣之下的胥吏之制才是最大的敗筆!”朱由檢繼續道。
“兩漢之時,官指郡縣長官,屬官則稱吏,其實官吏之間并無實質區別,由屬吏出身的宰相也是尋常事。而到了大明,官吏則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其實太祖之時還好一些,不論是進士還是監生或是吏員朝廷尚是一律任用。而到了成祖之時,先是規定胥吏出身不得擔任御史,再是規定胥吏不得考進士。從此以后,‘官’和‘吏’就顯然分開兩途,官貴吏賤一直到現在。
從成祖以后,胥吏便成為賤籍,從此上升無途。沒有了上升途徑,便只能挖空心思用來搞銀子,欺辱百姓殘民害民。
然大明官制之弊,決定了進士出身的清流官員并不關心庶務,以至于衙門之事皆操于胥吏之手。
二位愛卿皆是進士出身,都知道讀書人苦讀四書五經皆是為了中舉,根本沒有時間浪費在具體事務之上,故進士官員大都不通庶務,完全不知道如何理政親民,不得不把衙門事務交給胥吏處置。
銓選可疾可遲,處分可輕可重,財賦可侵可化,典禮可舉可廢,人命則可出可入,訟獄則可大可小,工程則可增可減!
銓選、處分、財賦、典禮、人命、訟獄和工程,這些具體事務其實都是由胥吏直接經手。這些胥吏職位祖輩相傳,對這些事務最為熟悉。
進士出身的清流官員看不起胥吏,但又不得不倚重根本離不開胥吏。而胥吏也自認流品卑污,知道干得再好也無升遷空間,因此不知只好,遂盡量舞弊作惡。
以至于這天下胥吏之中,盡皆作奸犯科之輩,清廉自愛者屈指可數,故朕才花費大力氣整治這班胥吏。”
一番大論說出,朱由檢微微喘息著。這番見識當然出自魂游之后,才有了如此清醒的認識。然而聽在溫體仁耳中,則不亞于晨鐘暮鼓,震人心魄。
“今日聽陛下高論,我才真正知道大明官制之弊矣,怪不得陛下會花如此代價進行整頓地方吏治。”溫體仁由衷贊道,現在他是真的服氣了,原先對皇帝的不解全部消失。
洪承疇則微微頜首,這樣的話他多次聽皇帝說起,已經不那么的震撼。
“不過微臣還有一些問題,像現在這樣把府縣衙門胥吏悉數拿下,換上宗室貧寒士子固然很好,但恐怕這些宗室士子們并不通庶務,讓他們為吏豈不壞事?還有就是升遷問題,陛下又如何解決他們上升途徑?”溫體仁問道。
朱由檢微微一笑,看向洪承疇,示意由洪承疇來答。
“并沒有全部拿下胥吏啊,”洪承疇笑道,“各級衙門中,并非所有胥吏都罪大惡極,那些罪責輕的仍然會保留一些,由他們輔助宗室士子們,再加上這些宗室士子都通文墨懂得算術,假以時日熟悉庶務自然不成問題。
至于升遷問題,當然以后胥吏也可以升遷為官,胥吏做得好,便可以當縣令當知府,甚至進朝廷為六部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