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出身于胥吏之家,見識少,很多事情也說不好。”閻應元道。
“有什么說什么,說錯了朕也不會怪你。”朱由檢道。
閻應元出身于胥吏家庭,并不是士紳,和士紳也沒有太多瓜葛,說出的話應該比較中立。
陳子龍也看向了閻應元,不知道閻應元會如何評價士紳。
閻應元默然片刻,他沒有想到皇帝竟然問自己這個問題。從剛剛皇帝和陳子龍的對話中,他聽出了皇帝對士紳非常不滿,有對整個江南的士紳動手的打算。在營地等待考試的時候,他也從其他人口了解到很多東西,也聽說了皇帝數年前在陜北,幾個月前在山東的作為,對士紳官吏那是真狠!再聯想皇帝通過考試大規模招募官吏的行為,這是要用這些官吏取代各地官府,重建地方官府的打算,這已經是要對士紳動手的征兆。五千精銳的禁衛軍,萬余福建水師,手握強大的軍隊,再加上這三千招募后經過培訓的官吏,足以把江南掀個天翻地覆!
想到未來要發生的事情,閻應元只覺得渾身激動,能參與這樣的事情,若能再好好表現得到皇帝賞識,自己將來的前途將會不可限量。誰說只有科舉才能做官,自己這個胥吏家庭出身的也未必不能。當然前提是要掀翻士紳階層、改變大明現在科舉制度。
若是以往,閻應元根本不會有這樣的想法,想都不敢想,實在是士紳階層力量太過強大,士紳階層在江南的影響簡直是遮天蔽日!而現在,有皇帝帶領,還有是什么是不能做的?對江南士紳階層,胥吏出身的閻應元可沒有多少好感!
“陛下,臣出身普通人家,學識低微,對國家大事并不知曉,也不敢妄言,只能說一說臣的一點粗淺認識。”
“若說臣對江南士紳的了解,可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江南冠蓋輻輳之地,無一事無士紳把持,無一時無士紳把持,有司惟力是視’!”
陳子龍的臉色頓時陰沉如水,閻應元這話實在是太狠了!
“臣并非虛言夸大。臣父乃是衙門吏員,臣雖然是北直隸人,卻打小在江南長大,自認對江南情形了解甚多。”閻應元繼續道。
“江南士紳居鄉行徑,歸納起來,約有如下數端:
一是干預行政,把持鄉里。江南士紳以其門生故吏遍天下的影響力,請托干謁,干預地方行政,時時事事無不要體現其意志,維護其利益。蓋因其在朝野力量太多強大,府縣官員遇事也不得不征詢士紳意見,否則政令便難以通行下去。
二是侵奪小民田產。江南縉紳仗勢欺人,指使縱容家人子弟奴仆侵奪田產,刁鉆殘暴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吳中士大夫,田連阡陌,受請寄,避徭投,貽累閭里。士紳們倚勢恃強,視細民為弱肉,上下相護,民無所控拆也!靠著巧取豪奪,強逼百姓投獻,很多士紳動占有動輒數萬畝、數十萬畝膏腴田產!而普通小民則無立錐之地,只能賣身為奴,或當佃戶,或入士紳開辦工坊做工,賺取微薄的薪資養家糊口。陳兄剛剛說江南之繁華,其實不在士紳,而是建立在無數小民血肉之上!
三是肆意奴役鄉民。縉紳賤視鄉間小民,頤指氣使,任意役使。士紳們但有營建之事,便驅使鄉民為其做事,絲毫不顧鄉民之利益,頤指氣使,役使鄉民,仿若官府一樣。
四是蓄奴成風。人奴之多,吳中為甚,其專恣暴橫,亦惟吳中為甚。士子一旦科舉得中,得錄官籍為紳,便有無數鄉民投靠為奴,為的是躲避朝廷賦稅。此種情形看似出自百姓自愿,其實更是無奈選擇。因為士紳霸占兼并太重,沉重的賦稅落在小民頭上,小民被壓得喘不過氣,而不得不投靠士紳為奴以求一時松快。然而一旦投靠為奴,便完全失去自由。對士紳來說,投靠為奴的小民予取予奪,鞭撲責罰,致殘致死,毫無人***仆忍受不了百般虐待,一有機會,即反抗主家,是為奴變。
江南之地,奴變多次發生。陳兄是松江華亭人,當知道松江奴變之事。松江董傳策,性氣剛戾,待下嚴酷,被家奴殺死。華亭董其昌,宅第被鄉民焚毀。太倉、上海、嘉定、昆山、石門、金壇、溧陽等地也都發生過奴變,奴仆忍受不住士紳欺辱,群起暴動,索契殺主!”
聽到這里,朱由檢看向了一旁的陳子龍,就見陳子龍默然點頭。閻應元說的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他無法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