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俞灝沒說錯,第二天傍晚時分,綏遠侯和莫御史就帶著大批米糧進了西原境內,其聲勢之浩大,仿佛西原被三面臨敵又已彈盡糧絕多日了,具體表現在李湘他們一干人住在郡都最南邊的客棧里,都能聽見在北邊的城門口的動靜。
大晏武將本就不多,能帶兵的更是少之又少,能帶兵又還有兵權的,那真真可謂是寥寥無幾,其中,家族軍功累累又不及而立之年的綏遠侯絕對是翹楚中的翹楚。
而莫御史莫凌風,根正苗紅的書香門第,早些年跟李俞灝他們這些個貴公子一起可沒少招人嫌,后來被逼著科舉又成了親,這才逐漸“走上正道”,他親弟弟就是卞城的新狀元司軍莫凌晨。
為了防止把人憋出毛病來,剛好還有李俞灝“派”過來的任務,李湘心血來潮把大家湊樓下吃頓飯,準備吃完了再具體商量商量怎么坑那些鄉紳的錢,可是這才端起碗,就聽到了北邊鑼鼓喧天的架勢。
問了喜上眉梢的巡邏士兵,這才坐回去繼續吃飯。
顯然,眾人都沒有這個心思了。
他們來了多久,被在郡都這家客棧里困了多久,門都不給出一步的那種,外面無論什么時候好像都是一片死寂,除了食腐肉的鳥,唯一的人聲是那些一邊巡邏一邊挨家挨戶送湯藥的士兵手上的鑼。
他們住的這家客棧離安置病患的地方差不多隔了半個郡都,都沒有人真的見過那些染病了的人,死的活的都沒有過,故而,在這塊兒被那幾個男人刻意劃出來的安全地域里,疫病于他們而言,特別是對李湘她們幾個而言,仿佛無足輕重,有人在想辦法,有人在解決,在她們看不到的地方,故而,那好像被籠罩上了一層厚重的霧,烙著并不可怕的標簽。
可堪比幽禁的這一個月,何止萬籟俱寂,分明像是這西原只剩下了他們。
這份恍如隔世的喧囂,忽然把人才迷霧里拽出來,這才發現,呀,原來這場疫病早在大半個月前就有國庫放糧了,原來西原已經不足以支撐這個西原百姓的口糧了,原來西原不是沒有人了更不是沒有人記得了,有人在跋山涉水,為了西原為了西原的百姓而來……
這頓飯是吃不下去了,一個個恨不得自己去城門口看一眼。
直到每日巡邏的士兵敲著鑼跑遍長街,通知郡都城的百姓們:欽差來了!國庫的糧來了!駐軍也來了!
突如其來的喧囂和像極了慶賀的鞭炮聲,炸出來了被困在家里四五十天了的城中百姓,不知道什么時候,第一扇窗戶打開了,一個幼童探著頭出去看,巡邏的士兵好像沒有發現,第二扇窗戶打開了,一個男瞇著眼往外探,巡邏士兵掃了一眼,沒理,第三扇窗打開,老婦才推開一條縫就跟巡邏的士兵看了個對眼,哆哆嗦嗦依著許久前的命令去關窗戶,卻看見那士兵沖她笑了一下,手一抖,卻是直接給推開了,很快,第四扇,第十扇……
兩刻鐘后,整個郡都的百姓都打開了窗戶,明明那么多人都看不見城門口,更認不得前來的欽差,可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
或許是錯覺,住在離城門口最近的百姓居然覺得那些馬車在城門口停了一會兒又動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并沒有看錯,真的動了!
為首的兩個男子紅衣似火,遠遠看去,仿佛要去接親一樣!然后,那兩個紅點點動了,往城中來,身后跟著一溜馬車,馬車旁邊站著士兵,兵刃在暮色里泛著寒光,一眼望不到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