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暅之本來就是外人,無需發表意見,低頭捉杯去倒酒。
酒色殷紅,卻是在中原甚是稀罕的葡萄釀。暅之此時尚不識得,于是輕輕地晃動酒盅,仔細辨認酒的色澤和零星漂浮的果肉,仿佛正在研究這種果香馥郁的醴釀究竟是用何原料發酵。
“我,我本來就是人質,沒什么意見。”
殷色可將右臂放在案上,托著香腮,目光似是十分幽怨。
于是呂挹塵熾熱目光就跳過兩人,落在了慶云身上,充滿了期冀。
而瓠采亭的一汪秋水也脈脈望來。
在這半邊瑟瑟半邊紅的注目禮下,慶云竟似全然未覺,
“陳叔他應該已經先我們到了洛京吧?
我這次隨師姐北來,本就是為尋陳叔。”
“哦?陳道巨也來了洛京?”
呂文祖捋起虬髯,顯然對這個消息頗為警惕。
采亭噢了一聲,頷首應道,
“陳師叔確是來了,不過他還有些私事需要處理,恐怕一時間不會現身。
師叔他已對我透露過,這些年師叔深居簡出,連門人也沒收一個,甚至沒有教授兒子劍法,本就沒有資格來爭這個檀君的位置。
師叔認為,只要新任檀君能給當年事一個交待,他便沒有意見。”
慶云此時不免納悶,這些話師姐為什么沒有早說,卻要緊趕慢趕地先帶他來洛京?
他正想追問,只聽哎呀一聲,采亭不小心碰翻了酒盞,灑了一身春紅。
這樣的小尷尬對于女子自是有些不雅,采亭帶著一臉羞窘忙不迭地退入了內堂。
暅之心下雪亮,搖頭暗忖:這個四妹啊,當初只因慶弟代表慶陳兩派的身份便將他搶先匡來。
此時眼見露了馬腳,便借個理由避開慶弟詢問。
哎,看來我當時并沒有看錯。
不過,如果僅是如此,卻也惹不出什么大事。
我只要平平安安等到陳叔,將慶云交到他身邊,事情便算是了了。
這時門外有小廝來報,說是孫祭酒已經到了。
呂文祖趕忙起身迎了出去。
來人名叫孫世元,雖然不過三旬年紀,但輩分卻很高,是檀宗外門五祭酒之一。
蘇張孫龐田,這五家外姓都出自昔年鬼谷門下。
孫氏一脈,源出孫臏,世代都在軍中為將,此時的宗支便在鮮卑望族慕容氏帳下效力。
長兄孫世元主要負責家族內務招呼江湖往來,老二孫紹卻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守將。
呂孫兩家聯手,莫說是爭一宗掌門,恐怕就算生得覬覦天下之心,也未嘗沒有勝算。
呂家此時已經聚攏了這般實力,其實根本不需要幾個后生晚輩表態。
呂文祖用意拉攏這幾個年輕人,只是為了讓他們站個場子,畢竟這幾個年輕人身后,都是在檀宗頗有分量的中立勢力。
所以慶云,殷色可給出的含糊答案,呂文祖才不會放在心上。
他仍然熱情招呼眾人入座,待采亭重新換裝入席,便將主菜陸續抬了上來。
每人案上都擺了一尊獸紋銅簋,簋上有蓋,一只饕餮踞在蓋頂,巨口賁張,看得人頓時便生了食欲。
那簋蓋的縫隙里偶爾噴吐出一些蒸汽,想來其中是一些帶湯食物,仍在沸騰。
此時銅簋自然通體滾燙,是碰不得的。
但呂文祖已經是饒有興味的向大家介紹,他在武川是如何采辦了鮮卑山的老參,河西的枸杞,與這敕勒川的鮮羊腿燉煮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