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雄起大師也從元太興房中捧出一只藥缶,
缶中還有些殘渣,似是每日都用來熬藥,于是也懶得洗凈了。
暅之撈了些藥渣送到鼻子上聞了聞,那殘渣已經冷去,發散不出味道。
于是他索性撮起藥渣送入嘴中,仔細咀嚼了片刻,才從口中吐出,蹙起眉頭,神色凝重。
寶念大師問道,
“親,可是這藥中藏有古怪?”
暅之搖了搖頭,
“不,這藥都是上好的選材,沒有問題。”
“那為何我們中了這煙塵都安然無恙,唯獨元居士他……”
暅之并沒有先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正色問道,
“西河王是何時入蘭若的?”
寶念應道,
“元居士與太子同時入山,代太子落發,以示足戒。”
“那關于他之前的病史,以及日常用藥情況,寺中可有人知曉?”
寶念被問得一怔,顯然他也不甚清楚。
不過就在此時,另有一道聲音響起,
“自然是有的,據貧道所知,元居士與我蘭若可是姻緣匪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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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節筆者講到了一些古漢語發音,也不自量力的說過要挑戰一些“專家”觀點。正寫得興起,干脆就把本來準備日后挑戰的關卡提前了吧。
當然,在此之前,先補兩則小貼士。
一是關于阿佛加德羅家族。在這里,并非是有意要和阿伏至羅建立聯系。但是有幾點可供參考。其一,高車阿伏至羅與前文提到得乞伏一族一脈相承,本就是是高加索人(白人)。其二,阿佛加德羅家族是在十三世紀才聲名鵲起,Avogadro這個姓氏本出自Avogaro,意思是擁躉,后來引申為教廷律師。Avogadro是以職業為姓氏,而這個職業的出現遠遠晚于西方姓氏成型時代。一般以職業為姓氏的,都是鐵匠,水手,屠夫,建筑工,漁夫之類的古老職業。因此這個氏族一定是一個晚興移民氏族,所以才會引用中世紀的職業作為自己的姓氏。
第二點是關于陰山四鶴。賀蘭部在北魏立國時期為拓跋氏提供了許多支持,四鶴的姓氏都是賀蘭部派生姓氏,其中賀蘭初真,賀拔度拔,賀若統都是孝文時期活躍的武將。只有一個賀賴,是賀蘭部早期首領的姓氏,在孝文朝并沒有出什么名人,于是就安排此人物先領盒飯了。其余三鶴自然還要登場,保義保惠軍的來歷依然尚待分說呢。
好,現在開始挑戰“專家”時間。我們今天要分說的是后文情節將會推動到的“大食國”的發音。其實在前文講到龍涎香的時候,就曾經帶過多龍的大食西海。大食是唐代對阿拉伯帝國的稱呼。有專家發聲,其音“大益”,原因有二:
一,大食,是從拉丁對音Tayy(她益)音譯過來的,因此食應讀益。
二,食字古音本就讀“益”,如酈食其的讀法應為“麗益基”。
這么一聽似乎有理有據,大多數人被這么一唬,就信了對不對?那我們就一條一條分析一下到底是不是這么回事。
首先,大食的地理位置比拉丁語族國家更靠近中國。中國對其地名認知應該來自他們自己的語言阿拉伯語,或者離中國更近的波斯語。拉丁語發音傳入中國,那必然不是唐代的事兒了。大食這個地區,在波斯語中對音為Tazi,中古對音條支。又Tazig,與今塔吉克同源。其音塔孜。(今沙特地區,漢志,多志等地區,也是取古音譯,ig結尾尾音譯為志/支)
其次,大食是唐代中國對阿拉伯地區的稱呼,取杜環《通典》音譯,應循唐代發音,兩版唐書均引之。食在唐代早就已經不讀“益”了,正確讀音為“是”,《唐韻》作乘力切。(前文有論,唐音如吳音界限不明,乘字注音食陵切/shing;承字注音署陵切/shing,后同。)
橫向比較魏晉至唐的文獻中,大食,多氏,大寔混用。氏,在中古讀“支”(與月氏同),唐(《唐韻》)時已讀“是”(承旨切,承音從前。);寔,讀音一直為是。
三本同聲,可見唐代標準讀法為“大是”。方才我們曾反復提到,唐前中古音近蘇白,無論“大是”,“大寔”,“大食”在蘇白中的發音與Tazi的本音已經非常接近了。
因此大食的讀音按照正確度評分的話:
塔孜(滿分),大是蘇白(90),大是今普(80),大支(70/從中古條支,漢志譯法),大石(60),但若讀成“大益”一定是不及格,無典可循,望諸看官慎之。
這里可能一些讀者會有反駁:
1.蘇白大有/dou/的發音,難道大食要讀“抖是”?不,dou是晚期俚語,不用作專有名詞對字發音。專有名詞的讀法依然還原為/da/,參考“大觀園”。
2.唐音近粵語,客家,亦有其說。前文我們已經從移民走向做過總結,后文我們有更多實例辨證。此節簡言之,江南諸語,映射了不同時代、地方的口音變遷。我們應當根據不同時代的字書,韻書,稍作比較,就可以得出答案。
中國在漢字讀音史方面的文獻保留的相當完好,學習成本完全沒有向我們想象中那么高不可攀,這些幾乎都是唾手可得的知識點。只是,我們需要注意引用正確時代的韻書,對比語境和詞語誕生的年代,就能按圖索驥,找到正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