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邊陲小城原本并沒有那么熱鬧,但自從去年涌進大批潰兵之后,一下子熱鬧起來,嬉笑怒罵一刻不停。
遠遠地,一輛兩匹白色高頭大馬拉著的青蓋馬車朝百華街駛來。車蓋四角垂下絳紅色的流蘇纓子,隨著馬蹄起落搖晃不停,來者定然非富即貴。
郁輕舟伸長脖子從街角探出頭來,定定地盯著街邊一抹瘦弱的背影。
那身影又瘦又小,單薄的身體支撐著腦袋,活像一根柴火棍。
“柴火棍”緊緊攥住衣角,手心全緊張地滲出汗來。
感覺到從街角投來的視線,“柴火棍”轉過身來朝郁輕舟方向走了幾步,姿勢十分怪異。
行走之間高高低低,分明是一個瘸子。
瘸子唇上剛冒出青色的胡茬,看著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
但他瘦得皮包骨的臉上鑲了兩個漆黑的大眼珠子,水汪汪地看著你,清澈又迷茫。
明明是十四、五歲的少年,唯獨那雙眼睛卻沒長大似的,清澈的眼睛又大又憂傷。
不知道一個孩子為什么會有這么憂傷的眼睛,他自己也不知道。
小瘸子一瘸一拐地朝郁輕舟拐過來幾步,臉上顯現出為難的樣子。
郁輕舟擺了擺手,朝小瘸子使了個眼色,半是威脅,半是鼓勵。
小瘸子接收到來自街角的威脅,停住了腳步,猶豫地轉身,拖著殘腿朝街道中央一步一挪地走過去,又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郁輕舟。
郁輕舟微微揚了揚嘴角,朝他點點頭,小瘸子看著前方行駛地越來越近的馬車,找準時機,在馬車即將擦身而過之際,咬緊牙關往前一撲,“哎喲”一聲跌倒在地。
全速疾馳的馬匹受驚,急忙收回前蹄,長嘯一聲定在原地。
車夫從車上摔下來,看見馬前躺了一個衣著破爛的人影,正要破口大罵。
郁輕舟搶先一個箭步飛奔過去,十分焦急地撲到小瘸子身邊,“弟弟!弟弟!你怎么樣了?!”
小瘸子緊閉雙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哎喲哎喲地呻吟起來,聲音有些發抖。
郁輕舟站起來反過身來惡狠狠地瞪著車夫,指著鼻子就破口大罵,“你是不是沒長眼睛?!那么寬的大街非要往人身上撞!”
車夫無聲地大張著嘴,被眼前不知是從哪兒突然殺出來的人整懵了,心想這不是我的詞嗎?怎么反倒被他給搶先說出來了?
但畢竟行走世間多年,什么樣兒的事沒遇過?什么樣兒的人沒見過?
車夫掃了一眼地上躺的端端正正雙眼緊閉的小瘸子,又橫了一眼來勢洶洶的郁輕舟,心中已經明白了七八分,眼下多半是遇見騙子了。
于是冷笑著高聲說,“是啊,這么寬的街你偏偏往我的馬車上撞做什么?”
周圍哄然圍上來的的人群聽懂了車夫的言外之意,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個不停,不時對兩人指指點點。
小瘸子緊緊把眼睛閉成一條縫,耳根子漲得通紅,大氣都不敢出,雙手緊緊揪住衣袖,依舊躺的端端正正。
郁輕舟橫了車夫一眼,雙手抱在胸前,不緊不慢地開口,“這位大哥這是說的什么話。這百華街上人來人往,你不知道把馬車放慢些也就罷了,怎么現如今傷了人反倒陰陽怪氣地說起我們的不是了?”
“你......”車夫正要反駁,馬車里傳來一個男人慵懶的聲音,“何天,出什么事了?”
車夫連忙小跑過去,掀起車簾畢恭畢敬地小聲說道,“老爺,遇上兩個潑皮賴上咱們了。”
郁輕舟把小瘸子扶起來坐在一邊,聽見車夫這話又不高興了,皺著眉說,“這位大哥說話好生難聽,明明是你先撞了我弟弟,怎么我們反倒成了潑皮無賴了?!
弟弟,你出來,讓這位大哥好好看看,你都讓他撞成什么樣了。”
小瘸子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站起身來朝前邁步,右腳剛落地,就十分痛苦地低聲凄喊了起來,“哥哥,疼!腳疼!”
說著兩只圓眼凄凄地看向郁輕舟,眼里蒙上一層水霧,眼淚骨碌碌地在眼眶中打轉,樣子十分可憐。
郁輕舟聞言蹲下身伸出手輕輕拿捏著小瘸子的腳,摸到腳踝時,輕輕一捏。
小瘸子會意,嗷地一聲大叫起來,在眼眶打轉了多時的眼淚恰到好處地噴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