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一顆子彈了。
沙弗爾顫顫巍巍地轉回身去,穿過洞開的病房門,他的視線對上匐在倒翻的輪椅邊,艱難支起上半身的瘦弱女人。
沙弗爾大步朝她沖去,手槍抬起指向她。
“NYPD,把槍放下!”
兩個沒穿防彈衣的警察用護士臺做掩體,探出上半身,緊緊握著手槍與他對峙。他們恰好擋在他和那女人中間。
四下里毫無防護的平民太多,警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一面向沙弗爾喊話,一面在無線電上低聲催促:“代號10-34S。阿爾法二號巡邏小組請求SWAT支援!我們在西乃山急診部三樓,嫌犯為一名亞裔中年男子,持有手槍,現場已有多名平民中彈。”
對講機里傳來應答:“SWAT已經出發,狙擊小組三分鐘后到位。”
沙弗爾沒有理會這些束手束腳的蠢貨,只顧著往對面看去。地上的黃皮膚女人面頰干瘦,唇色慘白,眼睛不成比例得大,顴骨有幾處擦傷,傷口還在滲血。她胸膛劇烈起伏,正仰頭盯著他,而這個對視令他毛骨悚然。
她黑漆漆的眼睛里盛滿了厭惡與輕蔑,輕易撕開他虛張聲勢的狠戾,像是冰冷的手指,一把掏出他懦弱惶恐的肺腑。
時光交錯在他十六歲那年,母親已經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形,骨瘦如柴,眼珠子混沌不清。一個個漫長而絕望的夜里,他在她拉風箱般嘶啞粗重的呼吸聲中入眠,他是如此渴求她能活下去,卻又那么急切地希望一切能盡快結束……
那一晚的暴風雨終于到來,自己跪在床邊握著她的手,聽著她沙石摩擦般的喘息聲,害怕得顫抖不已。
而她決然、鄙夷地一把推開他,“廢物!累贅!”
她渾濁的眼珠漸漸凝固。他深深畏懼那雙眼睛,卻又曾殫精竭慮地從中尋求每一絲溫暖。
那時的母親,她在想什么?
是那個膽小如鼠、花言巧語誘騙于她,在得知她懷有身孕之后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男人?
她或許在責怪自己拖累了她,給她的野心纏上了鐵鏈,讓她從來沒能過上一天本該屬于她的日子。
但她為什么還是讓自己隨了那個男人的姓?
再次見到她時,她又會說什么?
暴風雨的呼嘯愈發激烈,掀開記憶中破舊不堪的屋頂,他虔誠地握起母親冷硬的手掌,九毫米口徑的鋼制槍管牢牢地抵住下顎。
他緩緩扣動扳機。
“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