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胡瑗衣缽傳人的甘奇,站在胡瑗床邊,兩眼含淚,看望之人一個接著一個,幾乎都是甘奇負責招待。
胡瑗有子,名叫胡康,在杭州當官,所以衣缽傳人甘奇,算是暫代胡瑗兒子的職責。
胡瑗就這么睜著眼睛看著,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面色慘白,全無精神,眼中似乎也有淚水。
在招待客人的間隙,胡瑗拉著甘奇的手,有氣無力說道“道堅,你定要好好治學,不可為俗事纏身,治學乃是正道,老夫若是走了,圣人之學,道堅你切莫懈怠”
胡瑗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了,好似在交代后事一般。
“學生一定銘記于心,不敢懈怠。”甘奇眼中噙著淚水,傷心不已,這個老頭實在可愛,相識不過兩年時間,這個老頭對甘奇的好,自不用說。人總是要講感情的,甘奇這一刻實在有些忍不住,噙著的淚水,已經流了下來。
胡瑗費盡力氣抬起手,擺了擺,說道“人終有一死,不必過于悲切,老夫活了個六十六載,此生無甚遺憾了。就如你曾稱老夫一聲胡子,老夫愧不敢當,其實心中又何其欣慰,有你一聲胡子,老夫更是死而無憾。其實老夫知曉道堅你心中所想,對于治學而言,你更愿走仕途,年輕人皆是如此,出將入相,自然比治學傳道要顯貴于人前。但是道堅你,有大智慧,你若不治學,那就是暴殄天物,大材小用了。老夫對你寄予厚望,你定不能教老夫失望。”
甘奇已然跪在了床邊,一禮而下“學生定然不教先生失望。”
“好,好啊”胡瑗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些笑意,看著甘奇的眼神中,帶著欣慰,口中又道“老夫祖籍在陜西,卻生于泰州,也起與蘇湖,若是走了,也該回蘇湖去,兒也在杭州。趁著老夫未死,勞煩道堅你操持一下,派人送老夫去杭州吧。”
“先生這是說的哪里話,些許小疾,可不得說什么晦氣話語,先生只安心養著便是,過得些時日,就會好起來的。”甘奇如此安慰著。
胡瑗卻還露出了一個笑臉,答道“再養,那這送終之事,還得勞煩道堅你,不養了,送我走吧。”
“先生”甘奇的眼淚,已然是一滴一滴,一串一串。
胡瑗再次費力抬起手在空中擺著“當真不養了你馬上去備好車架,送老夫走吧,死后也埋回老家,初一十五,也有人上一炷香。”
胡瑗是想落葉歸根了,胡家,從漢末起,就是世代公卿,幾乎從未真正沒落過,一代一代,出過將軍,出過皇后太后,出過許多三公九卿,太守知府,胡瑗祖父當過泰州司寇參軍,所以胡家才遷徙到了泰州,胡瑗之父,也是基層官員,眼看就要沒落了,這一代又出了一代大儒胡瑗。
有人說,過了春秋戰國,中國就沒有真正的世代貴族了,而西方的貴族,一千年兩千年還是那個姓氏。
其實也不能絕對這么說,中國是有世代貴族的,比如這個胡家,近千年來,任憑朝代變遷,依舊詩書傳家,幾乎都有官員。
又比如司馬家,司馬本是一個官名,周天子就開始設有司馬這個官職,司馬,師徒,司空。所以在那個還沒有什么姓氏的時代,司馬就成了一些人的姓氏。司馬家,一直出人才,出過史記之司馬遷,出過司馬懿,后來還成為華夏正主,兩晉的皇帝。還有司馬相如之類,也出資治通鑒之司馬光。中國兩部由個人編撰的史學巨著,皆出司馬氏之手。
這不是世代貴族是什么
詩書傳家,在中國是真有的,真的可以傳百年,甚至千年。
甘奇就這么看著胡瑗,最后還是決定送胡瑗走,落葉歸根這點要求,又怎么能不滿足呢
胡瑗啟程的那一刻,東京的讀書人,幾乎傾巢出動,相送百里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