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姜玲的記憶里,她對這幾位舅母是極為不喜的,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舅母們總喜歡勸她讀書,然而姜玲最煩的就是讀書。
此番姜翎要在沈氏族學念書,幾位舅母是十分贊同的——身為書香世家沈家的嫡親外孫女兒,不讀書怎么行?
大太太笑道:“數月不見,囡囡懂事了許多。”
二舅母嚴氏看了看天氣,面露急色道:“大嫂,咱們還是別在路上敘話了吧,母親該等急了。”
大太太和三太太一想也對,老夫人還不知道怎么盼著呢,于是便不再敘話,徑直往二門內的春暉園走去。
好在春暉園離二門并不算太遠,穿過一跑回廊便到了。
春暉園門口,一位身穿粉綠色襖裙的小丫鬟看見姜翎一行人,忙遠遠地往這邊行了個禮,然后朝院子里飛奔而去,想必是進去通報了。
姜翎跟在幾位舅母身后剛跨進春暉園的月亮門,便見一位滿頭銀絲的老太太,被兩位中年嬤嬤攙扶著,顫顫微微地從正房走到穿堂里來了。
她連忙快步上前,接替了其中一位嬤嬤的位置,扶著老夫人往屋里走,“外祖母,這么冷的天,您出來若是凍著了,孫兒如何過意得去?”
老夫人笑道:“是是是,外祖母不該出來,可這不是想早點見到我的囡囡么。”
姜翎笑得甜甜的,歪著頭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撒嬌道:“外祖母也就是許久不見孫兒,這才親香,等孫兒在這里住上幾個月甚至幾年,外祖母定會嫌棄孫兒調皮,每天攆得孫兒滿屋子亂竄了。”
老夫人聽著“幾個月”“幾年”這種字眼兒,頓覺心里甜絲絲兒的,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直道:“不會,不會,你就算每天都把腳印蓋到春暉園的屋頂上,外祖母也不會嫌棄你。”
眾人幾句話的工夫便進了春暉園的堂屋。
堂屋正對著門的方向擺著一架楠木雕花屏風,屏風對面的墻上掛一副豎軸梅石圖,畫卷的兩邊則是一幅對聯,上聯是:迎霜傲雪不畏嚴寒自幽香,下聯是:披風戴雨無懼驚濤獨巍然。
畫卷底下是一對高背太師椅,兩把椅子中間隔著個紫檀大方幾,方幾上擺著茶盞果盤并四色糕點。兩邊則各有八張紫檀官帽椅,椅旁亦是配著同色小方幾。
其中一把太師椅上,坐著一位頭戴七梁冠,身穿玄色鑲朱紅闊邊常服的老人——鄭國公沈顯文。
這位桃李滿天下的當世鴻儒,危襟正坐,腰背挺得筆直,竭力讓自己顯得威嚴而鎮定。
如果能忽略他放在膝蓋上、下意識摳著衣擺的手的話。
姜翎扶著老夫人在另外一把太師椅上坐下后,這才退開,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畢恭畢敬地往地上一跪,脆生生地道:“孫兒叩見外祖父,外祖母,祝二老萬福金安,福壽綿延。”
國公爺和老夫人完全沒想到姜翎會行跪禮,剛想起身攙扶,但姜翎已經麻溜地說完了問安詞,就連頭都磕完了。
當姜翎拍拍裙擺自己爬起來時,就看到兩位老人有些訕訕地收回伸出的雙手,坐回椅子上。
老夫人有些心疼,嗔怪道:“你這孩子,行什么大禮,又不是第一次見,快快坐下說話。”
姜翎憨憨地一笑,心里卻在喃喃低語:外祖母,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呢,以后請多關照,當然,我也會關照你們的。
國公爺清了清嗓子,找了下存在感,見眾人看向他,才一臉嚴肅地道:“既然孩子頭都磕了,便再備一份見面禮就是了。”
嚴太太笑著打趣道:“那敢情好,等孩子們下了學,我叫他們都來跟祖父祖母磕頭!也沾囡囡的光,混個見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