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娘怔了一下,回答道:“約莫是戌末時分,他叫我我在冶泉東渠邊上等待,便獨自走開,我沒等到他,紅袖招的人便過來了……”
李蟬頓了一下,從腰囊里拿出那枚斷開的玉鈿,說道:“三郎要我給你帶點東西。”
“什么東西,也不肯自己拿過來……”顧九娘語氣有些埋怨,看到竟是一支損壞的玉鈿,又一下愣住。
“他拿不過來了。”李蟬把玉鈿放到一旁的竹案上,說道:“昨夜三郎出了意外。”
聶空空高聲焦急道:“阿爹怎么了?”
李蟬輕聲道:“生死有命,二位節哀順變吧。”
“他現在在哪?”
顧九娘只是臉色白了一下,語氣和表情還算平靜,對一個曾經歷過數十年前餓殍遍野的妖魔亂世,又在玄都最底層的江湖中浮沉了半輩子的人來說,這份鎮定仿佛是理所當然的。
聶爾的死干系甚深,李蟬沒打算細說他的死因,只出了聶爾的遺體所在之處。
顧九娘聽罷,說了一句“我去拿點東西”,便獨自走上樓去,坐在床邊發了會兒呆,從柜子里翻出幾件衣裳收好,又扔開,打開屋角的藥罐看了看,過了一會,又把手放在琵琶上,看著桌上的曲譜。
聶空空聽到聶爾的消息后,便一直不肯相信。過了好一會,李蟬才等到顧九娘下樓,她坐到幾邊嘆道:“干他這行的免不了要惹事,去年冬天,還被人扒光了扔河里,險些沒凍死,病了半個月才緩過來。出意外……也是遲早的事。”
李蟬沒有接話。
聶空空忍不住說:“這叫什么話!”
顧九娘不理會聶空空,摸出幾塊泛著淡黑色的碎銀子,說道:“麻煩李郎帶空空兒去,拿這些錢買一口薄棺,也讓他死后有個容身之所,尸陀林畢竟是域外傳來的風俗,曝尸荒野……還是太凄涼。”
李蟬沒接銀子,問道:“九娘不去看看三郎?”
“活著的時候也沒多好看,死了,就更沒什么好看的。”顧九娘淡淡道,“只剩短短幾日,我得練練那首曲子了。”
“你!”聶空空眼底冒火地瞪著顧九娘,張嘴欲罵,卻終究沒罵出口,拉著李蟬的胳膊就往外走。李蟬與顧九娘對視一眼,卻見顧九娘表情幾乎沒什么波瀾,也不禁覺得這女子的性情實在有些涼薄,嘆了口氣,任聶空空拉著自己出去了。
顧九娘等到聶空空的背影出了屋子,自語道:“不像我……”
“也不像你……”
“自然是不像你的,也不知是誰的種……不過……日后就不必混跡在這腌臜地方了,多好。”
她沉默了一會,走到屏風后撥開那座紅漆神龕的紅綢,捧出一尊人首鳥身的神像。
……
聶空空拉著李蟬出門時還怒氣沖沖,到后來便步子慢了,手也松開,眼眶濕潤起來,卻沒有流眼淚。李蟬見她冷靜了些,便勸道:“回去看看你娘吧。”
“她不是我娘。”聶空空冷冷地說。
這時屋內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