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段怎么樣?”關琛開始復盤剛才的表演,說他原本只是演一個驚慌逃跑的人,但是邊上有個同行,突然來了戲癮,給自己加戲,嗯嗯啊啊地倒在了地上,關琛突然想到昨天練過的哭,順勢就用起來了,“演一個跟朋友逛街,但是突然被街頭火拼卷入,目睹朋友被流彈擊中的人。”
“不錯。”霍利坐在關琛邊上,一邊抹汗,一邊說:“你剛才從一個驚慌,跳到另一種驚慌,接著還演了悲傷難過,表情都很好,很自然。”
關琛聽得高興,即便是在炎熱的午后,也不覺得熱了。
近一個星期,關琛一直留在京城,跟霍利學習藝術大學的表演課。
雖說一直被人當成表演天才,但關琛很清楚真正的天才不是他。演《警察的故事》、《黑蛟龍2》和《命運鑰匙》里的角色,之所以能獲得幾個導演的青睞,多多少少是因為占了本色演出的便宜。關琛知道,遇到這樣的角色,是他的幸運,但將來未必總能這么幸運。既然這輩子決定當演員了,那么以后一定還會遇到其他類型電影的角色,比如談戀愛的,和父母吵架的,正義的,善良的……而他對好人和普通人的角色完全不知道怎么演。讓他只演殺手悍匪黑道之類的角色,他又覺得這樣太沒意思,偏偏不怎么甘心。
他本是希望在邢老師的表演班學點東西,但邢焰把他當作天才,教的東西一點也不基礎。
霍利的出現,可謂江湖救急,來得剛好。
關琛知道前身天賦異稟,但不知道如何發揮完全。那么謙遜一點從頭開始學,總是沒錯的。學校里的教材,經過幾代人的調整,結合無數演員和學者的經驗,不說是最好的,但一定最適合初學者。
霍利為了這份兼職,也很慎重。專門聯系了老同學,整理出一份課程表,囊括了六個大方向:形體、聲音、情感、信念、交流、創作。
他告訴關琛,他那個學校的表演專業很少傳授理論,因為表演是一門實踐的藝術,所以沒有定式,每個演員的情況都不一樣,因此沒有千篇一律的培養模板。用學校老師的話來講,【表演老師不是教授者,而是開發者。】
關琛講了自己從邢焰那里學來的表演方法,擔心和霍利學校教的表演體系發生沖突。但霍利說,邢焰的那一種方法,雖有變化,但其實也在體系里面。
【表演不是關于變成一個不同的人,而是找到表面不同下的相似之處,然后在其中找到自己。】
這句話里,自己是核心,是“道”。形體、口音都只是最外層的“器”和“術”。
關琛覺得霍利不愧是大學畢業的。什么器和道,什么術法道,聽起來就很厲害。
霍利說,跟學音樂、學畫畫、學汽車維修一樣,每一種技藝,“器”和“術”都是“道”的基礎。
霍利每天早上都帶著關琛一起練功。關琛以前也練功,練拳、跑步和摔打。霍利糾正關琛,演員的練功是練發聲,練共鳴,練哭,練笑。從默默垂淚的哭,到失聲痛哭;從竊笑暗喜,到放聲大笑。
關琛只好把練拳和鍛煉挪到晚上。
關琛跟著霍利按照課表學了幾天,很快發現,前身的天賦是真的厲害,留給他的遺產足夠豐富。
無論是哭還是笑,又或者是尷尬,害羞,恐懼,慌張……只要被關琛看到過,他就能記住,只要存在了腦子里,那么在想用的時候,就能臨摹出來。
關琛看過的恐懼,大多是被刀架在脖子上,或被槍指著額頭的恐懼,其他諸如老婆生產、向無良老板討薪的恐懼,則一點也沒概念。好在記憶里前世的電影里有很多,關琛把它們分門別類,填充了自己的表演庫存。
這幾天關琛跟著霍利在各種片場跑群演,進行實踐。跑龍套得來的酬勞,他是不要的,一半給了介紹人,另一半給了霍利。
霍利陪著關琛一起跑龍套,一直在關琛附近進行監督,看后者的表情是否精準。他偶爾還給關琛人物設定和情境設定,讓關琛在框架里自主發揮。完全搬照學校里教的那一套。
如今可謂筑基有成。任何表情,只要是關琛看過的記住的,又或者前世看過的電影里有的,他都能夠生動、并準確地演繹出來。
“看來你以前基礎打得挺牢。”霍利對關琛進步神速并不詫異,只當他是在魔都三年苦苦磨練和累積的。
“我運氣比較好而已。”關琛回答。
“但是哭得生動,笑得自然,驚慌得讓人覺得真實、不尷尬,都只是演員的基本功。”霍利擦了擦汗,看了看遠方劇組人員布景還有一段時間,他就跟關琛講,“真正區別演員水平的,是接下來的階段。”
關琛精神一振:“是什么?”
“是【選擇】。”霍利說。
笑有一千種笑,哭有一千種哭,在諸多選項里,選擇哪一種哭和笑用在角色身上,這才是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