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門第出身的她,三十多年來可從未如此失態過,由此可見邢家女所言對張氏的刺激之深。
陳圓圓也不躲讓,將砸在身上的褂子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后淡淡道:“姐姐何必動怒?你我姐妹都是吳家人,為了夫君,為了吳家,做些犧牲又何不可?最多你我姐妹金溝受些委屈,可咱們女人天生便是如此,有什么打緊的,總好過吳家滿門被人家滅門好吧...那樣你我姐妹可對不起夫君。”
“你...你...你...”
張氏氣得一連三個“你”字,卻是半句也說不出,她還真怕這邢家女進了京后仗著美色迷住了那大順闖王,將她也召進宮中,那樣她可就是再也沒臉見夫君,也沒臉見吳家列祖列宗了。
二女就這么僵持。
張氏目中滿是怒意,恨不得上前抽邢家女兩耳光,卻偏偏又不敢。
陳圓圓是又怨又恨,但心中同時也是苦楚萬分。
“圓圓莫說氣話,若不是沒有辦法,舅母怎會出此下策。”吳氏出來打圓場了,她將事情攬到自己頭上,事實上這件事也的確和她有關。
“我知你性子貞烈,也知你對我那外甥極為恩愛,可眼下形勢...難道你真的忍心看吳氏滿門被那順賊報復不成?”
吳氏試圖拉陳圓圓坐下,可陳圓圓卻是不愿。
張氏見了,欲言又止。
“原是舅母的意思,”
陳圓圓冷笑一聲,“那舅母可是偏心了,我與她張慧儀同為長伯妻妾,為何舅母叫我這個妾去伺賊,不叫她張慧儀這個正妻去的。”
吳氏眉頭微皺,這邢家女有點不可理喻了,讓你去伺奉那闖王,也是你前生修來的福氣。
“做妾的伺賊能換來全家平安,這做妻的伺賊怕是還能換來吳家富貴呢。”
既然舅母同張氏都不拿自己當吳家人看,陳圓圓又有何好尊重她們的。她們道梨園女出身就不是人,什么人都可伺候,那她這個梨園女便要讓她們知道梨園女說話有多難聽。
“我怎能與你一樣?”
張氏實在無法容忍邢家女將她與之相提并論。
陳圓圓譏笑道:“你我有什么不同?是金溝不同?還是封紀不同?于床上還不都一樣,何況,你我都是百姓所說的漢奸女人,怎的就有尊貴與卑賤之分?”
“......”
饒是張氏心中一肚子話,硬是被陳圓圓說的無話可說。
“你當真這么絕情?你想想長伯。”
吳氏也是頭疼,要是這邢家女不肯去北京,她們總不能真的強送吧,萬一這邢家女在那陸闖王身邊說她們的壞話,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絕情?”
陳圓圓忽的兩滴清淚垂落,她想到了無比寵愛她的丈夫吳三桂,想到了民間所說丈夫是為了她才引滿洲人入關,想到了她悲苦的身世。
吳氏見邢家女有所意動,朝張氏使了眼色,張氏遲疑了一下,還是上前輕輕握住邢家女的手,柔聲道:“圓圓,你為吳家所做的,吳家不會忘記,我不會忘記,長伯更不會忘記。”
“長伯,”
陳圓圓微抬俏臉,雙目合上,當真是有閉月羞花之容,人見人憐。
許久,她轉過身子,緩緩走向門外。
張氏不知她肯不肯去,有心上前追問,吳氏拉住她,微微搖頭。
在門口,陳圓圓停了下來,看了眼遠處的驕陽,側身對張氏道:“若要送我進京須快些,過些日子身子許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