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的天晴,也當真只是老天的憐憫,就在漠鷹稟告完,不過剎那,天色竟又漸漸變了色,又開始溟濛霧色。
寒涼之風,吹動的衣袂,嘩嘩搖曳。
山頭上,蘇嬈還那么站著,只是那顆剛生出點滴溫度的心,驟然之間,只覺是被扔在了極寒冰窟之地。
冰寒自心口蔓延,一直滲透至四肢手腳,冰冷的蘇嬈連手指都覺難動。
又覺是周遭的空氣在擠壓了她的這一顆心,更想要去碾碎了她整個人。
“蘇…嬈…”
暹毅遲韶擔憂神色。
那云瑯瑜皇竟真的動輒了蘇老將軍,他怎會做出如此不利于己國之愚昧之事,還是他在暗下密謀著什么?
暹毅遲韶憂于蘇嬈,又敏銳的感覺到瑜皇是否有所為,蘇嬈卻未曾對暹毅遲韶反應什么,只是很突兀的,她突然又開口說話,麻木話語:
“那一年,那一夜,我一如前五年來一樣,身著喜慶的紅緞小棉襖,等著我父王與母妃回來陪我過新年。
我殷切等著,可等來的卻是母妃與父王那急促慌亂的腳步,滿身鮮紅血色,刺目的驚嚇了我,他們千聲叮嚀萬語囑咐,惟愿我好好活下去。
一場大火,母妃將我推給浩叔和琴娘,一把火燃盡了我們生活近六年的殿宮,母妃為不讓那些殘戮的劊子手發現我未死,那么決然燃了她自己,我卻只能瞪大眼睛死死看著。
直到看不見那些紅艷刺目的火光,直到眼前那厚重的暗道之門關閉,直到聽不見那聲聲不歇的殘殺喊叫,我都不能哭,不能喊,只能死死咬唇,將所有的哭吼全部咔在喉中。
我恨,我想要不顧一切的跑出去,想要將那些殘忍的殺戮者千刀萬剮,殺光他們,可是我不能,我不能,我的命是我母妃用自.焚換來的,是我父王用他高大的身軀換來的。”
眼眸之中,再一次,那場殷紅的殺戮席卷了內里,徹底染紅了蘇嬈的眼白,也黑暗了她那顆本尚有一絲絲紅色的心,至此刻,徹底黑暗了。
“哪怕夜夜孤枕難眠,可我忍下來了,因為我想要我的父王和母妃泉下能安眠,可我的忍受,換來的卻是我眼睜睜看著我的又一家被如此滅殺。”
轉眸看向暹毅遲韶,蘇嬈面上那平靜神色方才生出動容,悔恨交加。
“我不是無能為力的稚童,我早已不是那個無能無力的稚童,我早就長大了,可為什么我卻依舊救不了蘇家,為什么還是如此的無能無用…”
“蘇嬈,這不是你的錯。”
厚實而又堅毅的手臂,終是將蘇嬈攬入了他的這個懷抱,緊緊收攏臂膀。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以蘇家在云瑯軍中的威望,就算是沒有你,云瑯瑜皇也必會對其忌憚,蘇家遲早也會…”
“噗…”
如此突兀之間,蘇嬈嘴角血色流落,竟倒在了暹毅遲韶的這懷抱之內。
“蘇嬈…”
暹毅遲韶忙一聲喚,攙扶住軟了身子的蘇嬈。
不知是急火攻心,還是蘇嬈的那一顆心,這些日子以來承受的太多太多,至此刻,蘇家的消亡,終讓她再沒有了可以撐住那顆心撐住這副身軀的毅力,如此昏厥,不省人事。
又一場秋雨,又一次與今日這夜幕將落之際而來。
十五中秋,十六月圓,可今年的這十六之夜,沒有圓月懸掛在高空。
更沒有一顆星辰點綴。
點綴黑暗的夜空,生出一絲絲的光亮。
哪怕只有一絲星光,它也能照亮一點點的黑暗,不至于真的沉淪下去。
可是沒有,哪怕是一顆渺小到再渺小的星辰都沒有,完全是黑暗的夜。
而那一伏十日的暖陽天也早已走完。
與這夜間,冷風大作呼刮,吹的樹葉更是嘩嘩作響,秋雨,再次淅淅瀝瀝。
而此刻。
望祿寺,那后山紫竹林間,屋舍之內,一聲聲佛彌也起,南無阿彌陀佛。
惠善大師,他將云霽帶來了望祿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