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沒有么你再想想”秦絕的聲音輕煙般飄進羅凌的耳朵,“你是廖鴻靖的兒子,他對你寄予厚望,即便你當時才五六歲,他也希望你能耳濡目染,擁有良好的藝術情操。”
羅凌再次恍惚。
廖鴻靖的兒子對,我是廖鴻靖的兒子廖京臣
“呵呵,但現實也一樣戲劇。你父親只想讓你擁有一些上流人士必備的優秀品位和鑒賞能力,卻沒想到那幾次頻繁的出入劇院,讓你小小的、稚嫩的心靈,從此擁有了對登上舞臺的憧憬。”
羅凌渾然不覺秦絕的手已經暗暗松了力道,他在這一剎那突兀地反握住了她的手,用很強烈的力道,似在以動作表露內心涌起的滔天巨浪。
“對,我想站在舞臺上。”羅凌接著秦絕的話往下說,“我想被聚光燈照著,被那么多雙觀眾的眼睛看著,我想做出精彩的表演,我想要所有人都為我送上掌聲和喝彩”
“起初你只是渴望著被關注、被肯定、被贊揚。”秦絕無縫銜接,引導得相當自然,“可后來越是了解表演,你越是被它的魅力所吸引廖京臣,這是為什么呢你難道,活得很不像自己,所以更渴求跳進別人的人生”
羅凌的瞳仁猛地顫了顫。
“是的。”他的眼眸短暫聚焦,又再度渙散,“我活得,我太累了,我不想這么累,每天裝成別人喜歡的樣子,做乖寶寶,做最優秀的學生,我要優雅,要上流,要體面,我簡直不像個活人。要是我能擁有完全不同的人生就好了,哪怕一小會兒也可以好想喘氣我只是想,喘口氣”
剛剛還攥緊秦絕的那只手又松開了,掛在秦絕的手上無助地顫抖。
秦絕唰地將它攥緊,非常緊,緊到羅凌哆嗦了一下,面部肌肉劇烈抖動。
“你不能”秦絕抬高了音調。
她的音量依然很小,可驟然瞪起的雙眼和咬字極重的言語宛若長鞭上的尖刺,讓疼痛更加鮮血淋漓。
“十三歲,你說表演真有趣,你在搜索引擎里打出怎么樣才能做演員。十五歲,你說你想加入表演社,你媽媽很驚訝,你立刻改了口,然后呆在那些你不感興趣的社團里練習英語口語、下棋、寫詩和排版文學報紙。
“十七歲,你說你想去藝考,你哥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你,你姐趕緊捂住你的嘴說這話可別讓父親聽到,你犯了倔勁兒,居然就這么直接沖進父親的書房――你甚至沒有敲門――然后問他你可不可以走藝考這條路,當時你父親是什么表情來著我忘了,你還記得嗎
“啊啊,不管他,總之,我們都曉得后來發生了什么事。只是一頓不怒自威的批評,你就承擔不起你爸爸眼睛里失望的分量。你又變乖了,你老老實實地背書、做題,你考上了一個好大學,京樾大學,非常優秀,你是廖家最出色的孩子,父母以你為傲――”
“別說了”這下羅凌的嘴唇也打起了顫。
秦絕絲毫不停,用一種詠嘆調的口吻娓娓道來“京樾大學,多好的綜合大學,它有你夢寐以求的藝術學院,有你渴望學習的一切課程,它甚至有你一直心心念念的機會和舞臺――哎,你一定知道戲劇社吧”
“瞧瞧我在說什么,你怎么會不知道,戲劇社的招新每每總是最高調的,是的,它的成員各有特色,但最亮眼的永遠都是俊男靚女,像你這樣英俊的小伙子,正適合去那種地方,你的相貌你的口才你的態度你的學習能力,哦,能讓你越眾而出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太多太多了,你清楚只要你加入了他們,你一定會成為那些出挑的成員里最最出挑的那一個。”
“但,”秦絕話鋒一轉,“你的志愿不是自己填寫的,你連見到它的資格都沒有。你學金融,你在遠得要死的商學院,你進了學生會進了外聯部,你甚至破格當上了部長。”
“那年你十八歲,你對自己說錯過一年不要緊。”
“然后大二了,你在行政樓和教學樓來回打轉,像一頭拉磨的驢,你忙著處理校長助理的職務,忙著帶領同學們做大學生創新創業項目,你明明收到了齊皖的邀請,可那天你太忙了,大禮堂的舞臺上演著戲劇社籌備了一年的劇目,你就在大禮堂的后臺,卻看不到一點兒,哪怕連臺詞都聽不連貫――你還要隨時接打電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