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不只是臣視君如父,天下萬民,皆以君父視之……既然為父為母,便應該一碗水端平,孔家可能如以往一般,也有可能同大宋共進退。官家如何能驟然定論,寒了義士之心!更何況衍圣公負寶而來,守節無虧,更是忠貞義士,無可挑剔!官家疑心孔家,不免讓更多人寒心啊!”
胡寅說到這里,復又抬頭,嚴肅道:“更何況官家素來以抗金大業為重,不拘文武諸臣,過去如何,只有能一心抗金,便能得到官家庇佑,正因為如此,朝野上下,才能同心同德。孔家士林之望,天下仰慕……縱然有些事情,那也是立國以前的陳芝麻爛谷子。到了如今,官家更應該以寬宏之心,包容孔氏。勉勵孔家,領袖天下士人,一同抗金才是!”
胡寅的這番道理,說不上完美無瑕,但以君王的高度,的確是有道理的。
呂頤浩在他說完之后,也深深一躬,“官家,老臣還記得,當初李太傅說出‘莫須有’三字,朝野無不驚駭。此后官家也多次說過,要公允服眾,萬不可誅心,正因為如此,方有今日上下一心的大好局面,還望官家明鑒!”
老呂的話沒有那么多,但卻是進一步,更加切中要害,你趙官家不愿意誅心,為何要對孔家誅心?
很顯然,這不是個容易回答的問題。
趙桓深吸口氣,緩緩站起,走到了胡寅面前,把他拉了起來,又沖著呂頤浩點了點頭。
“你們說的都有道理,誠然衍圣公負寶而來,忠心可嘉,朕要抗金,就該集中一切力量,關口是要能服眾,身為官家,說人家的黑歷史,惡意揣度,失了天子的身份……這點朕不否認,可朕也不會收回。”
趙桓呵呵道:“剛剛胡卿說錯了一句話,說朕是萬民君父,天下人無不視朕為父?這就錯了,朕只是皇帝,到底不是真的父親,天下也不是一家,飯還是要分開吃的。有人榮華富貴,百代傳承,有人確實饑寒交迫,連媳婦都娶不起。”
“若朕果真是萬民君父,天下盡是子民,朕想要富裕的孩子拿出一點,接濟窮苦兄弟,能做到嗎?”
“再說的明白一點!衍圣公既然要表率天下,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多一點?你帶來的三寶固然了不起,可這到底是有形的寶貝,你們孔家秉承圣人之道,兼濟天下,恩澤蒼生……在國家危難關頭,能不能做得更多呢?”
趙桓笑呵呵道:“你負寶而來,你的兄弟卻還留在仙源府中……兩頭下注,總歸不虧,這可不是盡忠大宋,與國同休的做法啊!”
孔端友霎時間臉色慘白,他著實沒有料到,趙桓竟然會如此犀利,他想反駁,卻又無從反駁!
這種時候,貌似說什么都是蒼白的。
孔端友突然抬起頭,憤然道:“臣愿意辭去衍圣公之職,孔家上下愿意放棄所有田畝土地,只求官家能驅逐胡虜,匡扶江山社稷……孔家甘心做一平民百姓足矣!”
趙桓沉吟片刻,突然放聲大笑,“果然是圣人之家的氣象啊……孔卿,剛剛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不會怪朕吧?”
“臣,臣不敢!”
趙桓抓著孔端友的手,笑道:“朕主張抗金不錯,可朕一人到底力量有限……衍圣公能來京城,朕是從心里歡迎。剛剛朕冒犯衍圣公,也是想請衍圣公能主動說明……畢竟金人都敢打你們的主意,足見過去還是有些不對之處的。”
趙桓笑呵呵道:“孔卿,該你拿出決斷來,你要表明孔家跟大宋生死與共,跟朕和衷共濟……還要拿出切實的舉措,表明心跡,做到表里如一。”
孔端友低垂著頭,“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