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片天下,白天與黑夜似乎已經沒了什么分別,只是靠著水漏和人的感覺來分辨早晚。
張生坐在床邊打坐了一晚,直到房間里巨大的水漏滴下了象征夜晚結束的最后一滴水,張生才睜開了眼,回頭看去,那個帶著腳銬的男人已經悠悠轉醒,正看著自己修行。
“我是不是還在做夢?”
“掐自己一下,疼就不是夢了。”張生笑著回道,那帶著腳鐐的男人愣了一下,然后便放心的笑了,張開雙臂把張生擁在了懷中,拉碴的胡子擦著張生的脖頸,這讓張生想起了前世的那些中年男人。
“二哥,你老了。”
張生沒去推開男人,畢竟對于他來說,上次見到自家大哥還是幾個月前,而對于男人,他已經快三十年沒見過親人了。
男人笑了笑,放開了張生,仔細的看著他的臉:“二哥老了,但小弟你似乎不會老一樣,跟六十年前一模一樣,我還記得你上次下山時也是穿著這件衣服。”
“的確是這件,我記得那次還給小椿兒帶了串糖葫蘆。”
男人叫做張巍,當年的張家主系中,是家中的長子,張生的二哥,如今已經是六十年過去,若非有種不知名的熟悉感,怕是根本認不出來了。
張生低頭笑了笑,他早已經記不得這些瑣碎的小事,自從昨晚張巍從水牢里出來,被帶到了張生住的小院里,他心中所想的只有一件事。
復仇,向整個張家復仇,向那些人面獸心的畜生復仇,哪怕丟失自己的性命,拋棄一切也要復仇。
想到這里,張巍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再睜開眼時,已經面露兇光,一臉的殺氣。
“想必你聽到了,我要復仇,要贏,現在的張家已經爛透了。”
張生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張巍的心情,雖然他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但一想到自己的父母,親友,不是死于天災,不是死于妖邪,而是被自己最信任的家族捅了刀子,他也可以想到張巍現在是如何的心情了。
但是,張生看向了張巍身上的鐐銬,他當然同樣知道張巍自由的代價是什么,深深地看了眼這個有些陌生的大哥,一言不發。
“只不過在那之前,我還要做一件事。”張巍同樣的深深地看了眼張生,一字一頓的說著,帶著濃厚的殺意:“那個本該在六十年前就死的人,你知不知道是誰?”
“知道。”張生垂下眸子,坐到了房間中的方桌旁,與張巍隔了半個房間的距離:“那個本該在六十年前就死的人,被遺忘的人,是我。”
張巍閉上了眼睛,嘆了口氣,白色的霧氣從嘴中冒出,喃喃自語道:“我早該想到的。”
哪怕是現在,張巍也想不出該有如何的法子來痊愈當年張生所患的怪疾,確實如那黑衣人所說,張生本該在六十年前就死了,雷霆在張巍眼中閃爍,然后又被柔和撲滅。
痛苦與糾結在他的臉上不斷浮現,復仇的火焰讓他寢食難安,但復仇的代價卻是讓他親手殺死親弟弟,這未免太過于殘忍,看著張生尚顯稚嫩的面龐,終于是幽幽的嘆了口氣,站起又坐下,看著張生。
“你何必躲我那么遠?”
“因為人們常說的,使人昏頭的有兩樣,一是愛情,二是憤怒。”張生開口說道,張巍苦笑一聲,沒去否認,坐在床頭,索性就這么與張生聊了起來,只是第一句就有些讓張生繃不住。
“你有石頭,對吧?”
張生端著茶水,剛喝了一口便被嗆住了,咳嗽了幾聲,張生取帕子擦了擦嘴,重新開始審視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