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父常與她說的話便是,雖然天家從無手足,朝堂也只有君臣。但生長在萬民之上的,并非君臣,而是江山社稷。君可為社稷死,不可為社稷折腰獻民于敵。你既然受萬民供養,自當愛護他們。
“你當真能達成我愿?”默啜的目光凝在桓儇面上,“以你的心思不會無緣無故地幫我。你有什么條件?”
桓儇白皙面容上笑得越發溫婉柔和,從容有度。居上位者的自矜與對使者的尊敬,卻拿捏得恰到好處,“本宮的條件還是要你吐蕃獻上之前所掠奪的中原土地。你我以銀沙石林為界,從此互不侵犯,共守兩國安寧如何?”
雪青襦裙女子的聲音溫和如風,卻因隱挾風雷撼天之勢,仿佛談笑間可扶搖踏云破九霄,亦可仗劍乘風斷滄海。
默啜抬首望她一眼,倏忽啟唇,“這怎么可以。你大魏不可割讓土地,我吐蕃自然也不能獻地于你們。銀沙石林難道就沒我吐蕃的百姓么?大殿下胃口實在是太大了些。”
“非也。銀沙石林一帶百年前何嘗不是中土所有,如今只是物歸原主。”桓儇唇際仍舊呷著笑,“本朝忠武皇帝每每提及吐蕃所占之地,都頗為遺憾。本宮雖然不似忠武皇帝談笑間可翻云覆雨,但自幼承蒙他的教導,知收復易主之地為我朝君王畢生心愿。以我朝如今的實力想要武奪邏些并非難事,只是如此并非本宮所愿。想必王子也不愿見百姓流離吧?”
最后一句落下,桓儇語氣由溫和突然轉為冷厲。仿佛陡然雪山崩塌,冰霜塞川。
聽得這話默啜驀地抿唇,連忙搖頭。吐蕃連連征戰除了滋擾沙洲外,也滋擾周邊小國,以求能夠擴張土地。朝中不少人主張征戰擴地,但是他卻不完全贊成,畢竟修養生息對吐蕃才是重中之重。
如今桓儇提出的條件實在是過于誘人。他不由暗自揣測起來,他昔年從未和這位大殿下接觸過,也未曾聽任何人提起過此人。還是在來長安的時候,聽柳綦反復提及過。他的言語中除了憎恨外,還有害怕。
雖然二人不過寥寥數面之緣,但是這位頗負盛名的大殿下卻對他了如指掌。
而今她對自己先是敲打一番后,又拋出利誘后來看。這位看上去溫和有禮,疏闊從容的大殿下實則比柳綦所言還要狠辣不少。說她是蛇蝎美人都有些貶低。這般女子應當是盤踞在山林的猛獸,可令天吳怵栗。
想到這里默啜壓下眼中浮出的驚懼。再度揚首看向桓儇,只見對方正把玩著那把匕首。匕首為燭光所襯,光芒冷銳中摻雜了無盡的寒意,一點點沁入他的骨髓中。
極具耐心的桓儇抬頭看他,淺淺勾唇。日影窺破窗柩灑在她側臉上,覆上一層淺淡光澤,順勢偷下她發上珠光藏于手中。
屋內仍舊沉在一片寂靜中。二人間呼吸可聞,時不時可以聽見屋外傳來孩子的歡笑聲。
桓儇保持著極為疏漠的神色,往窗外看了眼,驀地挑起唇梢。
“本宮前幾日聽人說默啜王子似乎與趙王桓璘走得很近?王子該不會指望他,能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吧。”桓儇偏首將匕首收回袖中,語氣柔和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