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紀先生的表情軟下來,我連忙往后撤了一大步,這才真切感覺到了眼前這個人的不真實。
前一整天恍惚度日,我一直處在“要么他傻了要么我瘋了”的想法中,倒也沒敢細想,又怕觸動他的情感,一激動,直接撅了;等解決了商行的事兒,緩過神,又太累,索性直接躺了床,一覺大天亮。
年底事兒多,我從前也不是沒見過靠著耍酒瘋來訛錢的,畢竟到了年末的關頭,圖個喜慶,誰也不會與旁人撕破了臉去;到底住一晚,打發走了,也算行了善事。
又或者,快凍死了,撐著去個富貴人家的門前躺著,趴著,臥著,命大,遇見好心人,能撿回去,又續上一條命來。
畢竟在這個年代,自己活著,太難;想要獨善其身,也幾乎是不可能了。
何況,母親走了,我便一直不愿看著有人在我眼前死去,哪怕是個不相干的人。
于是我伸手拉了紀先生一把。
不是喝醉了酒的,是貧窮的、無路可去的,熬了一晚是一晚,挨過一天是一天,能碰上好心的,給你一個屋檐讓你住幾日,哪天倒下了,這命也就到了頭。
我恍惚覺得,若能救回來,也算是給來年積點福氣。
前半日,紀先生語氣嚴肅與我說,要我與外男少接觸。我忙得昏了頭,也一直不甚在意。
而今細細想來,才驚覺,他與旁人的確有很大的不同。
索性也愈發多了些不真實感。
當初敷衍他的話,如今也沒了下文;我問自己,當真是信他的嗎?
其實不是很信,但紀先生說得很認真,又多些讓人信服的味道來。
但若要認真說,他從哪而來、上哪兒去,做過什么,或者能將那把雁翎刀耍得生風,在眼下都變得無關緊要。他需要活著,不論是誰,不論他想做什么。
我拋開那些繁雜的思緒,又抬頭去看紀先生。
他其實長得非常清秀,甚至有些女生般的昳麗感。他生著一副看起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身板,手指細長且好看,如同羊脂玉,我實在不能將他與他口中那個有仇家還一刀捅他心口的人聯系起來。
我咳了兩聲,道:“仆人大多回去了,晚上留下來的很少,年夜得我們自己動手。你會不會做飯?要是會的話,可以來幫幫忙。”
我依稀記得,紀先生說,他被仇家捅了一刀,滾下了山。那么照理此前他是在山上度過,那必然需要自己生火做飯,不然總不能靠啃樹皮度日。
這話出去,我是胸有成竹等紀先生點頭,然后看他大展身手,為我們指點出一桌宋朝美食來的。
結果,紀先生看著我,眼神里全是茫然:“其實。我并不太會。”
我:?原來你們真的是啃樹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