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大家子,坐在一起,會下很大一鍋面條。”紀先生的眉眼垂著,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聽見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我每年都會吃完這碗面條,這樣我覺得,來年也還能見到這些人。”
他說的一大家子,應該指的是十八窟。
和和美美……福壽綿長。
一桌好菜,一盅好酒,一輪好月,一群好人。
那場面,應當很壯觀。
我恍惚一瞬,就看見沈語蘇一拍桌子,激動道:“我也是這樣覺得的!”
這一巴掌差點給我拍原地去世。
尚哥哭笑不得地瞧著我,遞過來一杯水。我咳得驚天動地,沈語蘇手忙腳亂來給我順氣,還不忘責備我:“怎么回事!這么大了吃面條都能吃嗆到!”
我:“……”
這個小王八!!
我一面面紅耳赤,一面伸手去揪她頭發。她靈活閃躲,尚哥面不改色地坐著,唯獨紀先生跟看戲一樣瞅著我倆看。
沈語蘇先被看得尷尬了,手腳慢慢蜷回來。我乘機劈手拽住她的長發,往后一拽——
她猝不及防,仰面跌進了我懷里,頭枕在我的手上。
因為她的視線在桌平面下方,我就眼睜著看她對我齜牙咧嘴:“有人看著呢!”
我將她扶起來,拍拍手,隆重介紹這一桌子人——其實也不多,就四個,家仆都在另外一張桌子吃飯,在屋中的另一邊。
“尚哥,我大哥,除夕快樂,新的一年這個大家還得你勞心勞力多多照看!”我舉起酒杯,沖著桌子對面的尚哥遙遙一敬——話音還沒落呢,左手邊的紀先生也舉了杯,對著尚哥一舉杯。
我茫然,“你跟著舉杯子干什么?”
紀先生一臉的嘆然與淡定,“因尚哥也為了救我費盡心力,我也敬尚哥一杯。”
好嘛,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對于尚哥的稱呼已經從“尚公子”進化為“尚哥”了,而我老老實實還只能守著“夏姑娘”。
挺失敗的。
沈語蘇看著我倆都舉杯了,于是也舉杯:“尚哥!感謝你這么多年辛苦拉扯我家阿音!”
然后豪邁地將酒杯一揚。
被迫接受敬酒的尚哥:“……?”
他哭笑不得地受了,滿臉無奈道:“也不是拉扯……”
“是啊不是拉扯!”我憤然出聲:“我比你大!小東西!你就是我小妹!事事還得我捧著!”
沈語蘇不服氣,可在事實的重壓之下不得不低頭:“……夏姐饒命。”
紀先生笑著不說話,我想了想,也沖著他舉了舉杯,“我也敬你一杯。”
他愣了,顯然是沒料到我會有此舉動。
我笑了笑,偏了偏頭道:“這一杯酒過去,你從前就隨風去了,從此你也是我夏家的人,是我……”
算了算年紀,我默然,又說:“二哥。”
尚哥明白我沉默那一瞬間在想什么,笑出了聲。我憤怒轉頭,火氣卻在酒杯輕碰之聲響起瞬間消弭——
紀先生的酒杯碰上了我的,杯沿壓在我的杯沿下方,磕出了很輕的一點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