媯尤傾下身,長臂從背后半擁住她,另一只手指骨勾過最底層抽屜的銅質拉環,抽屜打開,白蘿的視線掃過一根紫毫筆,一條捆著發絲的紅纓,一只繡兔子的玉色香囊......
最終,看到媯尤的指尖挑起竹青色系繩,一枚墜著流蘇的玉懸于他修長指間。
白蘿抬起雙手,輕輕接過它。
冰涼的觸感落入掌心,這枚玉上雕刻的小兔子,竟然和她曾經陪千殃挑的有幾分相似。
“千年前,我還是只剛能化形的少年妖,一日下山游歷人間,在貴族狩獵的草場上差點被人烹了,還好被一個嬌縱的小姑娘救下。”
“難道那個小姑娘...?”
“她就是你的某個前世,也是我遇到你的第一世。那時你才十五歲,尚未及弈,你父親卻已為你擇好夫婿,每日夜里,你總是對著我的受傷后的本體哭,問我,你該不該逃婚。”
“那你化成人形,帶我逃婚了?”
“沒有,那一世來不及...我祖上雖為上古異獸,但比之其他神獸兇獸,都太過羸弱。你被族人強迫嫁給陌生的夫婿時,我只能眼睜睜望著,追隨著。路上,我被一個孩童抓走玩弄,最后丟進枯井中...奄奄一息時,聽到枯井外路過的人說,你在新婚當夜自盡了......”
聽到那個小姑娘自盡了。
媯尤的意識也漸漸模糊,在枯井里呆了數日,他本體傷痕累累,也吸收不到日月精華,最后,上古異獸的魂魄去向了地府。
他們這一族,自古便稀少,到他修煉到能化形時,天底下,只有不出五只的訛獸。
因為稀少,所以天上地下的神仙,對他這種弱小的異獸總會心存憐愛和慈悲。
地府的閻君撿到他,聽到年幼的他為一個小姑娘的死而感慨可惜,閻君便以為,他是為情所困,為了一個人類少女而殉情。
閻君便賜予他一條紅繩,放他回人間。
“那少女的魂魄會入輪回,每當她下一世順利活到十五歲,這條紅繩就會帶你去找她。”
媯尤就叼著紅繩,離開了地府。
一開始,他沒想過要再找那個小姑娘,他也不懂什么情情愛愛。只是數十年后的一天,那條紅繩突然給了他指引。仍舊三百多歲的他出于年幼的好奇,便化成人形偷偷去找她。
在一戶人家的后院中,他原本只是想坐在檐上看她兩眼。結果,卻被她發現,還被她身邊的仆人給抓住,她說他長得俊俏,適合和她成婚。媯尤那時還不明白成婚是什么......
成了婚后。
整日和她花前月下,游船泛舟。
媯尤很快就厭倦了有妻子的家庭生活,也嫌她越來越黏糯。他想,這個可憐的人類少女壽命只有短短幾十年,罷了,他就犧牲幾十年,讓她這輩子快樂順遂,不像上一世那樣凄慘。
為了不讓她傷心,后來的年歲里,每當她老了一些,他也要變換自己的人類形態。
他欺騙她:他會跟她一同攜手死去。
和她共度了五十余年,有一日,她可終于要死了,他高高興興地將她葬在土里。
他終于重獲自由了,不再被她纏著。
可是第二天,準備去云游四方的他,在路上突然忍不住流淚。
他跑回她的墓前,若不是當年閻君給他留下一條紅繩,讓他能找到輪回后的她,他恐怕會被那陣后知后覺的傷心沖昏頭腦,一頭撞死在她墓碑上,真為了她殉情......
往后,他每一世都在等她。
有時候她太笨了,連十五歲都沒活過,或是剛到十五歲,他才找到她,她就只給他留下一具尸體。
不過,還好他的壽命長,即便她去輪回時擠不過別人,動作慢了,他也還有很多個幾十年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