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懷并不意外馮殃會找他,相反,過了這么久才找他才是讓他意外,不過細想一下如今四皇子已然掌控錦東,崔家于他而言其實也作用不大,最多會給他制造一些麻煩罷了,也還沒到致命的地步,也無需這般迫不及待找他了。
“馮姑娘。”
不卑不亢,亦不懼怕。
對于一個在溫室長大的貴公子,能這樣的確很是了得,并不辱沒了崔家的名聲。
“看來崔大公子已然猜到我為何請你來了。”馮殃神色淡淡。
崔懷應道:“了然于心。”頓了頓又道,“其實姑娘也不必憂心,不說如今殿下已成氣候,便是沒有,崔家也不可能選擇同歸于盡。”
“哦?”馮殃挑眉應了一聲。
崔懷自然明白對方不可能聽他一句話便信,“崔家不愿自此泯滅于世。”
“崔大公子是個明白人。”馮殃笑了笑,“不過有一點你猜錯了,我找你來并非為了警告你。”
崔懷一愣。
“我問過了人這幾個月崔大公子所做的事。”馮殃繼續道,“哪怕是那些所謂的信件出來之后,崔大公子都未曾懈怠過,兢兢業業地為了錦東費盡心血,可以說,錦東能如此順利渡過這場危機,崔家功不可沒。”
崔懷拱手,“謝姑娘贊賞,崔懷不過盡自己之力罷了,不敢當功不可沒四個字。”
“你的弟弟也很不錯。”馮殃又道。
崔懷心里咯噔一下,“舍弟年幼,脾氣頗為急躁,行為難免有些偏頗,請馮姑娘莫要見怪。”
“我便是見怪又如何?”馮殃笑道,“還能怎么著他了?”
“馮姑娘……”崔懷神色一變,只是話卻沒機會說完。
馮殃道:“我對欺負一個小孩子沒興趣,崔公子大可放心。”
“謝馮姑娘。”崔懷并不完全放心,只是話必須這么說,“阿鈺如今在閭州為家人守墓,崔懷定會看管好他,絕不會讓他……”
“你便不恨?”馮殃又打斷了他的話。
崔懷沉默地看著她。
馮殃也不著急。
好半晌,崔懷才打破沉默,語氣苦澀地說道:“馮姑娘不是明知故問嗎?”他苦笑一聲,又繼續道:“崔家為錦東為大殷鞠躬盡瘁數代人,除了我這一代,每一代都會有男兒喪命沙場,祖父那一輩的手足更是就剩下了祖父一人,崔家從未負過殷家,哪怕從先帝開始對崔家便已然沒有了起初的信任,可崔家依舊未曾忘記過當初的誓言!崔家效忠大殷皇帝,效忠殷家皇族,從未改過這份初心!然而最終,崔家得到的卻是這樣的一個下場,馮姑娘,我們焉能不恨?”
馮殃神色不動,靜默不語。
崔懷看著她,也并未閃躲,繼續說道:“可恨又如何?我父親到底是欠了錦東百姓的,不管罪魁禍首是誰,閭州的數十萬百姓因我父親的部署而亡,哪怕他亦是不得已而為之,哪怕他以性命相殉,可到底是虧欠了閭州虧欠了錦東的!我們崔家擔了這份罪孽,活著的崔家人有生之年也必定為先父贖罪!比起這份責任,那區區的恨又算得了什么?況且,比起史書上那些被狡兔死走狗烹的文臣將相,崔家能保存一支血脈已然是萬幸!”頓了頓,又道,“比起活下來,比起讓崔家重新屹立于錦東的大地上,區區恨更算不了什么!”
“我信你。”馮殃說道,“人一旦有了眷念,哪怕是再恨也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