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二十年的冬天,來得比往年都要早,中秋剛過就已經見了寒意,九月末,第一場初雪便席卷了錦東大地,比之當年百年一遇的寒潮也沒差多少了,不過如今的錦東已然無需為這次早來的冬季而慌亂了,閭州的天文臺早早就給出了預警,總督府根據此預警快速給出了應對方案,錦東原三州以及遠東地區的新六州各級官府快速行動,在第一場初雪到來之前,便已經做好了一切迎接寒冬的準備。從永樂九年至今,已然過去了十一年了,而十一年間,錦東由原先的三州擴展為了如今下屬九州,將蠻族的百年駐地成功演化為了錦東的疆域,所走的路不可為不艱難,甚至比當初殲滅大戰更加的艱難。
人口遷徙、土地治理、作物種植、官員調配、商貿發展……每一件都是事關錦東生死存亡的大事,而每一件事里面又有無數的小卻至關重要的事情……走錯一步都能萬劫不復,但也是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讓這些年來錦東上上下下軍民官府都憋足了勁頭往所憧憬的未來奔去,哪怕是往常最為勾心斗角的官場,都一片清流景象,可以說,整個錦東在這十一年間,都煥發出了欣欣向榮的活力。
而能有這番景象,離不開所有錦東人的努力,更離不開掌權者的殫精竭慮。
這十一年間,隨著燕王府退居幕后,總督府逐漸成了整個錦東的政權中樞,可謂是一家獨大,這讓那些曾揚言燕王府和總督府遲早要有一斗的人傻眼了,誰也沒想到,燕王居然愿意放權,甚至愿意退居幕后,畢竟,按理說來,就算要退,也該是總督府退才是。
起初更有不懷好意著尤其是京城的朝堂,都認為燕王失去了身為男人的尊嚴,絕不會放棄權力,甚至會大肆斂權,猜忌暴戾,歷史上那些禍亂朝綱的閹人不也是這種心態嗎?更何況還是堂堂燕王!錦東遲早自己玩完,根本就沒有什么未來可言。
然而,事實卻讓狠狠地打了他們臉。
燕王自爆丑聞之后,沒有暴戾也沒有猜忌多疑,坦坦蕩蕩地繼續為錦東百姓謀福,哪怕沒有出面,但總督府沒少宣稱那些惠民的政策都出自燕王之手,遠東六州的治理更是燕王日夜苦心孤詣的成果,哪怕燕王不再出席總督府的議事,甚至甚少出現在人前,但燕王始終是錦東的天,是錦東官員百姓心中屹立不倒的支柱。
而也因為燕王近乎卑微的退讓,不計名聲榮耀在背后為百姓謀福,讓大家生出了憐憫之心,尤其是閭州的百姓,覺得世上再無像燕王殿下這般可憐可敬的人了,時不時的便有百姓送東西至燕王府,還怕燕王府不收,瞧瞧丟下東西就走,更有小姑娘不懼守活寡,愿意陪伴燕王左右,每一年燕王府招收丫鬟,前往應征者從燕王府排到城門口都排不完,而每當過年前,更是燕王府門前最熱鬧的時候了。
來磕頭的磕頭、送禮的、想要追隨燕王的、甘愿守活寡表明心跡的……還都是百姓們自發的行為,再加上官場上的,簡直就是比初一十五的大廟會還要熱鬧,越是臨近年關,便越是熱鬧,而這也是燕王府一年當中不會拒絕大家示好的日子。
哪怕是今年的冬天寒潮兇猛,也沒凍走大家的熱情,越是臨近年節,燕王府門前便越是熱鬧,都成了燕王府一年一度的盛世了。
王府上下除了要忙碌外邊的祝賀,還得忙活著除夕晚宴,這也是燕王府一年中唯一一次對外宴請,也是唯一一次大家可以近距離地親近到燕王的機會,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留下來的傳統了,燕王府平日閉門謝客,唯一能讓燕王見的十根手指都數不來,唯一的一次對外開放,便是除夕了,燕王在這一日,會與民同樂。
所以,除卻了軍中武將以及各州官員之外,還有尋常的百姓,宴席之大也便可想而知了,雖說這除夕宴已經辦了好些年,也算是積累出了經驗,但每一年燕王府上下也還是慎之又慎,畢竟這是燕王府一年唯一一次顯露于世人面前,若有一絲失禮,折損的便是燕王府的顏面和權威!
這一年,也不例外。
一切原本都進展的很順利,府里府外雖然都忙活個不停,但也都有條不紊喜氣洋洋,可就在過小年這一日,這份喜氣被破壞了。
有一個青年人架著一輛車而來,車上的貨物堆的老高了,起初大家也沒多想,以為是那一位不知道規矩的地主老財主之類的也來給燕王送新年賀禮,為什么說他不知規矩?因為燕王府不收貴重禮物,多了也不收,這人拉了一車過來,結果一定是被拒絕的了,當即便有好心的提點了那青年人,可青年人卻沒當回事,依舊上前送了禮。
只見這青年人駕著車徑自地到了門口,將其他人都給強行擠開了,然后好生無禮地向燕王府的人說,他是奉主人的命令,前來給燕王送新年賀禮,說完,轉身揚手就將那覆蓋車上物品的油布掀開了,露出了扯上的“禮物”!
眾人驚呆了。
連燕王府的人也都驚呆了。
車上載著的竟然是一具棺木!
燕王府在錦東的地位神圣不可侵犯,甚至比皇宮在京城的地位還要高,是百姓們朝圣之地,別說送什么不吉利的東西了,便是不好的不誠心的都不會拿來,更別說還是在這樣大的日子,送來了這樣的東西!
大家驚的連憤怒都來不及生出來了。
現場鴉雀無聲了好半晌,才有人回過神來,當即便發怒了,而有了第一個便有第二個第三個……很快,那青年人便成了眾矢之的,若非燕王府的人冷靜地控制了場面,或許他就要被群毆致死了。
崔懷得知消息第一時間趕到了燕王府,此時那青年已經被關押起來了,至于棺木,燕王府的人已經檢查過了,就是空棺木一副,原本是要直接燒了的,可那青年卻說若是棺木毀了,燕王便第一個不會饒了他們,哪怕這話很荒謬,可處于謹慎起見,棺木被留下來了,“你主子到底是何人?”
雖說這十幾年來錦東與朝廷之間的封鎖松動了許多,兩邊的往來雖然沒有放在臺面上,但也算是公開的秘密,朝廷不追究,錦東也樂見,也便就這么糊弄過去了,但是,哪怕是朝廷那邊的人,也絕不敢公然送燕王府送棺木!
而錦東之內,就跟無可能了!
青年人卻沒再多說一個字了,甚至在動了刑的情況下也沒有再吐露一個字,這更讓崔懷擔憂了。
“大人,可要稟報殿下?”管家也覺得此事不簡單,“這人說棺木對殿下很重要……”起先覺得這的確是滑稽,可如今他也不敢說了。
崔懷沉思半晌,“我去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