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為得皇子,意在廢后,帝后朝堂相斗,哪怕皇后再怎么占理,哪怕皇后只是捍衛本就該屬于自己和自己女兒的東西,也依舊會吃名分上的虧。皇后若是手握兵權,有能起兵造反且贏的本錢也罷,可皇后又并非如此,那在帝王心意決絕時,皇后的抗爭便是孤注一擲的困獸之斗。大燕的公主是有在皇子之后的繼承權,但卻從未真正有過女皇帝或是皇太女,多少老頑固還念著牝雞司晨國之亂相,這些不管你支不支持,都是客觀存在的問題,也都是梁后與二位公主所面臨的致命弱點,你沒辦法改變。這樣的局面,我們蔣家更不能摻和。”
蔣青記得,那一年十六歲的他,在父親的深謀遠慮下,低下了頭。那個時候的他們,誰都沒有足夠的力量,也沒有足夠的自我意志。
而正如他父親所言,梁后廢后,秦后立,當日所有支持梁后的人,都被不同程度上地貶斥了。
再后來數年間,宮外也隱約知道宮內兩位公主過的是什么日子,他所能做的,只是通過小約,給宮內捎去幾句問候、些許銀錢。
直到那一年,梁后薨逝的第二年冬天,瘟疫流傳至宮中,那個已經七年沒有在公眾場合現身的十六歲少女,穿著一身打著補丁的素衣,牽著七歲的悅華公主,當著全體大臣的面,跪在了宣室殿外秦皇后的面前,自請為得病的圣上侍疾。眼中,已經不見半點兒嬌軟,只剩下了堅毅。
去年,十八歲的她被立為皇太女,正式開始了監國的旅途,她理政有方,在面對還朝的程景宗時也沒有半點兒露怯。
他曾欣慰他們曾經年少無能為力的所有人都強大起來了。可是今日,他才意識到,她的變強,與他們不同,是要求更多的。
她已經徹底學會了為君者必要的鐵血手腕,哪怕這意味著在必要的時候,相信自己的直覺,鐵石心腸。
蔣青抿了抿唇,弓下了腰:“臣遵旨。”
燕灼華又一下子和風細雨下來。她彎下腰,親自斟了盞茶,雙手奉予蔣青,安慰他:“你也別太擔心,我有命令,只會是些皮肉傷,不會傷筋動骨。我不會讓婉約的身體有殘疾的。”
燕灼華對大燕國法有著崇高的敬意。她從不認為自己高于律法,但是她這些年里,也明白了一件事——
她這個位置的人,絕不可用律法欺壓民眾,但是會面臨很多常人不會遇到的極特殊情況,要求她必須“靈活”。
燕婉約曾在她在西宮最艱難的那幾年里幫助她許多,是以這幾次她明里暗里的手段燕灼華才沒有采取行動。糧食一事上,她曾對燕婉約說過,那會是她最后一次因為從前的恩情容忍她。上次除夕夜燕婉約伙同燕遼與玉液給她下藥,罪當致死。如果今日底下的真是燕婉約,把便用這次受刑,來換她一命。如果底下不是……
就在這時,又一聲戾叫傳來——
“放了我吧!我不是燕婉約!我不是燕婉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