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便率先邁進了陳家高高的門坎。
陳家四合院并不算太大,陳玉樓上了年紀以后專愛高些花花草草,什么四季竹、君子蘭之類開得滿園。
這會兒正值晚夏,本不算寬敞的小院里郁郁蔥蔥,遍地陰涼,與李長清上次來時幾無太多變化。
三人順著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一路往里,繞過一道院墻,遠遠地便看見房前的一張黃竹牛皮扎躺椅上,白發蒼蒼的老頭正躺在上面閉目養神,神態安詳。
此人不是我們的陳總把頭,陳玉樓陳金堂又是何人!
旁邊的竹桌上,還擺著一臺老式的收音機,沙啞的小曲兒從里磕磕絆絆地響起。
聽那唱詞,正是京劇中的經典,梅先生唱得《女起解》。
此時老頭正聽得入神,完全沒察覺到有三個不速之客“闖”進了他的安樂鄉,還猶自隨著曲調轉合有節拍地敲著手指。
“陳兄,別來無恙啊?”
李長清靜步走到躺椅前,大咧咧地坐下,拎起桌上的紫砂壺為自己倒了一盞清茶,抿了一口,笑道:
“良辰美景,午后好陽光,您老卻怡然自樂,這真是‘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啊!”
此時,收音機里正唱到“人言洛陽花似錦,偏我到來不如春...”,老陳頭正聽得入迷,卻冷不丁聽到身旁有人來了這么一句,臉色頓時就是一變。
“李兄!”
猛地一個激靈,立馬就睜開了眼,待看清來人后眼里露出濃濃的驚喜,“騰”地一下從躺椅上站了起來。
這一下用力過猛,差點兒便閃了老腰,李長清及時伸手將他扶住。
饒是如此,也疼得老頭捂腰佝背,咳嗽個不停,表情痛苦,好一會才緩過來,苦笑著擺了擺手。
“沒事,老毛病了...”
陳老頭說完,緩緩抬起頭,正準備將李長清請到屋內敘一敘離別之情,卻猝不及防看到不遠處還站著兩位,當下便是一愣,渾濁的目光下意識掃過二人的面龐。
待看到其中一人時,他臉上的笑容陡然一滯,身子如遭雷擊一般僵立在原地,瞳孔逐漸放大。
“你...”
此時,對面鷓鴣哨重新見到闊別多年的老兄弟,心情也是無比激動。
特別是當他看到后者滿頭的白發和一臉的皺斑后,心頭便是一酸。
往事一幕幕在走馬觀花般地在鷓鴣哨的眼前掠過。
這個鋼鐵般的漢子此刻眼眶發紅,三步做一步走到老頭身前,緊緊把住對方顫抖干枯的雙臂,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叫了一聲:
“陳兄。”
“鷓...鷓鴣哨兄弟...”
陳玉樓呆呆地望著面前的男人,那冷峻的眉眼一如二十七年前的那個雨夜。
有些不敢置信地搓了搓干枯的眼角,老頭用顫抖不已的手艱難地從懷里摸出了一幅老花鏡,又顫顫巍巍地戴上。
“鷓鴣哨兄弟...真是你嗎?”
“老天啊...陳某...陳某沒在做夢吧...”
陳玉樓喃喃自語,忽然伸出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老臉。
他心里雖然一直堅定的認為鷓鴣哨并沒有死,只是暫時不知所蹤,但一定還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孜孜不倦地找尋著解開扎格拉瑪詛咒的線索。
他太了解那個男人了。
那個名為鷓鴣哨的男人,那個當年綠林道里號稱“槍腿雙絕,天下無敵”的男人,決不是個命短福薄之輩!
但再堅定的信念,也會隨著歲月的流逝逐漸褪色...
轉眼間二十七年如流水般漂過,陳玉樓派人找遍全國各地,卻一直沒有往日兄弟的絲毫音訊,躁動的心也不可避免地隨之一點點沉入了谷底...
雖然每當有人問起,他總是一口咬定鷓鴣哨只是失蹤了,但這些年里,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陳玉樓總會從抽屜里翻出之前的老照片靜靜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