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一定是做著一個很大很大的官吧,所以才會十年了,都沒有時間來看自己。所以才會連娘死了,他都沒空來看一眼。
度江雪不傻,她其實都懂的。
娘還在的時候,大人們不敢嘴碎,可那些童言無忌的孩子,才是能真正用最簡單殘忍的話語,往她的心上捅刀子。
他們說,你這個小妾生的女兒,以后也只能去給人做小妾,就是個下賤貨!
他們說,你爹把你娘送到這里來,說不定是因為發現了你是個野種!你若不是野種,你爹為什么不要你?
他們說……
度江雪還曾懵懵懂懂的問過娘親,什么是小妾?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娘親哭,也是唯一一次。娘親的淚水像是突然開閘的洪水,傾塌著涌動。
她什么都不懂,但是她的心很疼很疼。她不敢再問,她不想要娘親哭。
后來她便再也不和那些孩子玩了,她就自己掏著鳥蛋,自己玩著泥巴。
若是有孩子再跑過來譏笑她,她總是二話不說就掄起拳頭揍過去。
她經常去莊子后頭的山上玩,認識了一個獨居的獵人,他教會自己打架。
所以度江雪習慣了,誰跟她耍嘴皮子,她就揍誰。
不過這是她十歲前的事了。
十歲之后,她若打了誰家的孩子,那孩子就會帶著爹娘一起過來,一齊揍她一頓。
十歲之后,她失去了娘親,失去了笑容,失去了一切。
若不是偶爾山上的獵戶烏叔叔會給她送些藥或是肉的過來,她可能早就獨自死在了她那間破敗的草屋里了。
娘死前,莊子里的人都覺得她娘是癆病,她連娘的最后一眼,都是隔著窗欞看的。
她記得那天下著雪,她扒拉著窗欞,手指凍的通紅。
她隱隱看到娘眼中有淚,可距離太遠,她看不真切。
她隔著窗欞,大聲的叫著,娘。
她娘只在床榻上微微側過頭看她,娘的臉上已經沒了血色,全是灰敗和頹然,一頭青絲稀稀散散的散落著。
只有偶爾呼出的一團白氣,能證明她還在茍延殘喘著。
她娘的身上依舊穿著她最愛的素青色衣裙,只是胸襟處,卻多出了許多斑斑血跡,格外刺目。
她娘也沒有回答她,只是眸中有著什么在閃爍。
后來那團白氣越來越淡,越來越淡,眸中的閃爍也失去了光亮。
度江雪瘋了一般想撞開房門沖進去,她的小手上撞出了一條又一條的血痕,她的指甲蓋也抓斷了兩個。
最后她被李管事一捆,直接丟進了她如今住著的潦倒而破敗的草屋。
等到她再被放出來,她的娘,連同母女二人同住的那片廂房,都被李管事一把火燒了。
李管事說,肺癆會傳染,必須燒了。
誰都怕死,反正也不是自家的房子。所以莊子里沒有人反對。
度江雪雖是孤苦伶仃了,但卻依舊長大到了十二歲。
這一日和往常沒有區別,她從她的茅草屋中醒來,草草洗了一把臉,還在給自己織著辮子,她的房門便被一腳踹開了。
度江雪回眸看了一眼,是李管事的娘子。
度江雪沒有瑟縮,手中織辮子的動作也沒有停。她安靜的看著管家娘子,等著她說明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