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攻陷暹羅都城,扶傀儡王之戰,發兵號稱九十萬,其實是吹牛,但其窮兵黷武近十丁抽一,陳某幕僚估計,其兵在十五萬上下,其中半數,是劉帥自騰沖一路侵攻途中會遭遇的兵力。”
“這些年緬甸戰事不息,可以想象其中多精悍老卒,但能預料的敵人并不可怕,劉帥有馳騁絕倫之稱,為我大明最優秀之將帥,可以戰勝一切敵人。”
“但那些早已被莽應龍策反的土司呢?他們會在劉帥腹背,就像陳某在莽應龍腹背一樣,糧道斷絕,大軍當如何?如劉帥退回騰沖,兩軍無法聯系,陳某率軍深入敵境又當如何?”
陳沐對劉綎遙遙食指,“干死就完是對的,但將帥發兵之前應當先思慮干不死該怎么辦。”
“軍械上,其國多精鐵少乏鐵,故非精兵者無甲,但葡人與其深入聯系,莽氏能自造胸甲、鳥銃,與我大明文化相通,又可鑄炮,雖其參戰皆為小炮,依然不可忽視。”
“莽氏所恃,大量步卒、少量銃兵組成步兵,能撐在小火炮快速在戰場機動的龐大戰象,還有雇傭的葡夷火槍手兵團,這個不多。”
陳沐張開兩手在胸前比作圓圈,道:“我們要面對的并非區區緬甸宣慰司,是一個兵力龐大,落后與先進并存的國家。”
“之所以陳某說此次作戰沒有意義,在于……劉將軍,你知道這個國家是如何出現的么?”
陳沐說到這時面容耐人尋味,他抬手指向云南,道:“嘉靖五年,木邦等三宣慰司齊攻緬甸,其向朝廷求援,朝廷派永昌知府一人去往勸說,三宣慰司不聽,吞其土而治,后照常進貢,朝廷遂不管。”
“如果那時候出兵,六慰都不會丟。”
“木邦土官罕拔向朝廷報請襲職,云南官吏那這個勒索未遂,不給發承襲紙狀,罕拔生氣就發兵堵了道路,沒道路大明的鹽就運不進去,他們沒鹽,帶兵攻過來的莽應龍反倒不打仗了,派兵給他送鹽,順勢收了木邦。云南百姓說這是官府愛惜一張紙,打失地方兩千里。”
陳沐攤開兩手,無力地笑了:“讓陳某的兵去打仗,容易;攻入緬甸,盡管其兵有銃有炮還有象,無妨,陳某自會打敗他們;以劉帥之驍勇,即使莽氏有精兵悍將十五萬。”
“只要我等不怕死傷,什么敵人都可覆滅——可滅了之后呢?”
“官府不把人家百姓當人算了,連人家土司也不當成個人,明明已經把文化教給人家,教人家恩德、仁義禮智信。自己卻把人家當牲口,不講恩德,那求什么得什么,人家能還給你的也只有征伐。”
“徒耗人力財力,人命與白銀當水潑出去,設流官山高皇帝遠;設土官仁義不施攻守之勢易。”
“從馬六甲到雞籠、從廣東到蘇祿,戰船正在集結、旗軍枕銃待戰,三月之內捷報連傳、三月之后戰事慘烈都準備好,只需要劉帥給我一個理由。”
陳沐放下竹鞭,攤開兩手道:“我為什么要讓旗軍死在這種戰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