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天,晚霞漫天,林木森森,群山中唯一的古道上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瘦馬拖著青鵬馬車橫沖直撞。
趕車的是個瘦弱少年人,一手狠狠甩著馬鞭,一手緊緊捏著韁繩,勉強控制馬車朝古道盡頭的楓林疾馳。
若是杏花村的放牛娃在這里一定能認出來,這趕車的少年是他們村那個滿肚子壞水每次故事說一半就停下來,哄他們回家偷肉給他吃了才接著講的小鱉孫。
“再快些!”馬車里傳出個虛弱蒼老的聲音,像是行將就木的老婦,仿佛一口氣喘不上來,就要見了閻王。
馬車已經十分顛簸了,按理說這么個老婦坐在里面很危險,一個不慎骨架子都要給她顛散架,但她還在催促。
不知她這么著急忙慌的到這荒郊野嶺來是要做什么。
“夫人,您甭催,就快到了。”杏花村小鱉孫身上的粗布麻衣已經被汗水浸濕,一張臉熱得通紅,他嘴上這么說,還是又狠狠往馬屁股上甩了一鞭,道,“早知道您要到這荒郊野外跑三四天,這活兒我就不接了,路都沒有,這馬拉了您這一趟,算是徹底不行了,到了地方您可得多付我一兩銀......”
“還有多久?”車里人打斷他的抱怨,語氣有些急。
少年人抬起頭,望了眼道路盡頭的楓林道,“半刻鐘吧。”
“停下吧。”車里人道。
她剛剛還在催促,如今又要停下了。
少年人卻像是已經習慣了她的善變,熟練的雙手拉韁繩讓馬車停下來,轉頭問道,“怎么?您又不舒服了嗎?”
“我很好。”馬車里的人說,“只是......”她艱難的喘了兩口氣,才嘆息道,“已經有人來了。”
晚風吹得樹葉微微晃動,好不容易能歇口氣的瘦馬呼哧呼哧喘氣。
少年人回望來路,古道荒草中只有瘦馬橫沖直撞出的一道歪歪扭扭的路,四野一片寂靜。
他不解道,“沒人啊。”接著回過頭苦口婆心的勸道,“夫人,您不要總是疑神疑鬼的,誰會到這里來搶您那個小破盒子,就算里面塞滿黃金,也不值得他們在荒郊野外跟蹤您三天,要搶他們早動手了,何苦追到這里來,那些強盜又不是腦殼有問題。”
然而他話語剛落,頭頂上的樹冠突然搖晃起來,雀鳥驚飛,引得樹葉嘩嘩作響,緊接著山林深處傳出一片鬼哭狼嚎,聲音凄厲悲愴。
聽得人仿佛置身煉獄,刀山油鍋就在眼前。
這青天白日,竟還鬧起了鬼!
累極了的瘦馬嚇得腿一軟,跪在了地上,馬車前傾,坐在車架上的少年人一撲爬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
他手腳并用的爬起來,撲在車邊問道,“夫人,您還好嗎?”
馬車里靜悄悄的,沒有動靜,少年忙伸手去撥簾子,“您可別有事啊,車錢還沒付我呢。”
手還沒伸到車簾旁,他頭頂的樹冠就更加劇烈的搖晃起來,那哭嚎聲仿佛長了腳,從山林深處走出來,轉眼就到了耳旁。
“誰在裝神弄鬼?”少年人有些害怕,但他似乎并不相信世間真的有鬼,壯著膽子喊道,“出來!”
“裝神弄鬼?”哭嚎聲中,一個若有似無的女聲在他耳邊游蕩,“我們就是鬼啊。”
那聲音陰惻惻的,帶起一陣冷風往耳朵里鉆,仿佛索命的女鬼。
少年只覺得渾身發冷,僵硬的轉過頭,就看到半張詭異的女人臉扯著嘴角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