鹓扶用力的抬手,她如今動根手指頭都費力極了,稍一用力,嘴里就冒出一大口血,但她還是一點一點的挪動手去撿散落在身側的三張皮,那是無相老兒丟在她身上,又被他搜身時掃在地上的,她的兒子慶慶的皮。
暮色四合,天地間只余一絲微弱的殘光,終于她將那三張皮都撿起來,按在胸口。
此時,鹓扶的頭臉、發絲、衣襟都被她自己吐出來的血浸濕了,她扭著脖子,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道路前方的楓林,就差幾步了,她不甘心就這么死去,可她已然活不了了。
她的生命和天邊的殘光一樣,微弱,就要消散了,可天光明日還有,而她這一生沒了就沒了。
又過了許久,天都快要黑了,鹓扶那雙留著血淚的美眸才失去了光彩。
一只烏鴉從路邊的山林中飛出來,在她身上從頭走到腳,又從腳走到頭,最后停在鼻子上,“啞啞、啞啞、啞啞啞。”粗劣嘶啞的聲音有節奏的叫了兩聲,像是在呼喚同伴。
“終于死了。”靜悄悄的古道傳出少年松了口氣的聲音,但這似乎是個急躁的少年,說話突突突的,“我們講清楚,雖然你把老子帶出來了,也不能要求老子以身相許,沒你,老子也能逃出來。”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并不想你以身相許。”有女子回答道。
“那你抽老子腰帶干啥?嚇得老子以為下次被馬蜂蜇了不能用自己的童子尿了,用別人的多惡心。”
“怕你跑了,我不認路,但我很想看他們打架。”女子道,“蜜蜂蜇了用童子尿沒用,得用皂角水。”
少年:“不要老子以身相許就成,快把腰帶還給老子,老子要去開開眼。”
女子:“開啥眼?”
少年:“讓羅生門兩鬼將和彼岸神使三個龜孫兒搶破頭的好東西。”
女子:“你知道在哪兒,剛剛那老頭翻遍了都找不到。”
古道旁,距剛剛無相老兒裝扮的趕車少年慶慶藏身的大樹幾步遠的另一棵大樹上跳下來一男一女。
男的十來歲,和趕車人慶慶一般高,一臉淘氣相,穿著一身叫花子都嫌的破衣裳,邊拴腰帶邊往外走,看就是從小調皮搗蛋長大的狗見嫌。
女的二十幾歲,素衣白裙,身姿細長,整個人像是午后從茂盛的樹冠中硬擠出來的一束光,窄窄的一抹,臉覆青巾,只留了一雙干凈漂亮得不像話的杏仁眼在外面。
但這雙漂亮的杏仁眼卻十分疲憊,眼里布滿了紅血絲。
“他知道個屁。”那少年興沖沖跑到古道中,直奔鹓扶被嬌小姐打落在地的幕笠,一腳踢翻,那幕笠里赫然躺著個三指寬的盒子,盒蓋上一株紅得詭異的曼珠沙華。
怪不得無相老兒翻遍馬車上下,搜遍鹓扶全身都沒有找到,原來她早把東西藏到幕笠里了。
女子似乎眼神不好,都彎腰低頭仔細看路了,還走得磕磕絆絆,有幾次險些摔倒,索性也不走了,運氣輕功飛過來,見狀驚訝道,“你怎么知道她藏幕笠里了?”頓了頓又道,“她什么時候藏的?”
“你撐著個眼眶子看他們打架看得目不轉睛的時候眼珠子離家出走啦,沒看見幕笠在這老妖婆頭上站不住,她一直在扶?”這暴躁少年嘴里就沒個好聽的,但還是回答了女子的問題,“大概笑鬼六缺去而復返時她就藏起來了,笑鬼六缺她能不費吹灰之力趕走,嬌小姐可不行,要不是她吞了彼岸宮的短命藥,她兩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哼,無相老兒這蠢東西還想當黃雀?活該給人當了一路的便宜兒子,腦子不好的老東西。”
“你聰明,你腦子好使。”女子毫無誠意的恭維道,“你一找一個準。”
她滿口夸贊,聽起來不像夸贊,倒像嘲笑。
“就沒有老子找不到的東西。”暴躁的少年也不計較,彎腰撿盒子打開,然而那盒子才開了一個縫,他就“啪嗒”一聲,又極快的合上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