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狡辯,證據確鑿,你再三抵賴也是白費功夫,不如早早承認,以免上了大堂皮開肉綻。”
羅孚一笑,“原來你們刑部大堂審案也是那三招——恐嚇、利誘、打板子,你們認為是,不是也是;認為不是,是也不是。”
說著,羅孚毫不相讓,自己逼近舉著火把的松阪。但見他高鼻秀目,臉如冠玉,唇若涂丹,巴掌大的臉棱角分明,分外好看。
“證據,什么證據呢?是所謂死者面有愁容,眉頭緊皺,才是自刎,反之面露驚嚇,口眼張開,便是他殺。還是自刎如果左手拿刀刎頸,刃痕必定起自右耳,經過喉頸一二寸長;如果用右手拿刀,必定是起自左耳,且自刎的時候人都有懼怕之心,畏死之意,所以都是下手急重,收手輕,都沒有便是他殺。”
羅孚說完一笑,目光驟然收緊,“這算是什么證據?”
松阪覺得受到冒犯,很是不悅,“這乃是檢驗了無數尸體的仵作們得來的經驗,也是仵作們的常識——”
“常識就一定是對的?他們的經驗?是死者親口告訴他們,就是這般死去的嗎?證據是可以偽造的,偽造的精妙絕倫,騙過世人的眼睛,便可以成為正確,謂之經驗常識。”
“你想說些什么?”松阪立馬意識到羅孚話里有話,說這些也有激怒他的成分在,他不會上當,始終保持著冷靜的語氣,心里卻開始翻江倒海,懷疑著自己的理論,竟開始試著自己推翻自己剛才的驗尸過程。
“草民并不想說些什么,只是想見見大人,或許能夠談得來,日后還能一起賞月飲酒,談談詩詞歌賦……”
“我并不想與你做過多交談,你是犯人,我是主審官,我們只能在牢里,或是在大堂上相見。”
“我說我沒有殺人,大人怎么不信呢?”羅孚笑著,“而且不管怎樣,我都不會在這里待多久,我很快就會出去,無罪釋放。”
“你在說笑些什么?案子沒有查清一日,沒有找到兇手一日,你便是我們懷疑的兇手。”
“我們?你們?是你,不是你們,也不是我們。”羅孚笑著。
“胡言亂語!”松阪一揮火把,差點燒到羅孚的身上,“你既不肯在這里招供,那便只能上大堂了。”
“在這里招供了,就不用上大堂了?還是說走個過程?慶國的律法真是可笑呢。”
“貴國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人好像生氣了,大人是為我嘲笑慶國生氣,還是為我蔑視大人而生氣呢?”
“你有這份口舌,這番精力,便不要在此地,在我面前消耗,留著上刑法大堂慢慢狡辯吧。”
“還要我上刑法大堂,將剛才的話再說一遍,讓你們所有人都鴉雀無聲嗎?我也上不了刑法大堂,在這兒也不會待多久,會有人救我出去。”
松阪將要轉身的動作停下,冷冷看著羅孚,“你以為這里是可以任你來去自如的地方嗎?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若真是兇手,絕對走不出這里半步。”
“那大人可要趕快找些證據,大人心中的證據可是立不住腳呢——一個人自殺的話,也會心情愉悅,面帶笑容,甚至感受不到痛苦,只想解脫,他下手的動作會非常重,早就不想活了的人還有什么好害怕的?”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松阪冷冷的道,隨即轉身,就要離開。
那身后的羅孚緩緩開口,“現在是慶和二年?——殺人是個什么罪名?”
“視情況而定,自衛殺人無罪釋放;有莫大苦衷且被害者喪盡天良者,照準賠償;故意殺人者償命,凌遲處死。”松阪轉過身,冷冷說著。
“原來如此,多謝大人。”羅孚對著松阪的背影躬身行禮,想想那樣的懲罰,多少心里有些害怕。
“大人會秉公執法嗎?”羅孚趁松阪打開木門,剛要出去還未出去之際,問了一句。
松阪尤其不喜別人質疑他的人品,以及對律法的恭敬,今日見羅孚處處讓他討厭,早已經對這個頗有名聲的樂天公子不滿,見他如此發問,語氣中還頗帶著些挑釁,更是不悅。
“那就請公子拭目以待吧。”
松阪扔下這么一句話,旋即離開,關上木門,再沒看羅孚一眼。
“殺人償命,是再好不過了。”羅孚笑著,臉上卻有一種難以平靜的悲傷,愁緒久久不下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