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地來說,圓沙洲應該叫‘圓沙島’,因為它真的非常小,面積總共不到2平方千米,島上常駐居民只有一萬人。
從京州去往圓沙洲,需要先乘坐29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從‘京州西站’坐到‘鷺島北站’,然后再去鷺島‘廈鼓碼頭’,坐20分鐘的郵輪到‘三丘田碼頭’。
這一套流程走下來通常需要兩天一夜,陸正陽曾經以為這會是他人生中最遠的路,結果發現后來只有更遠的。
南方的夏天很熱,陸正陽拖著皮箱走在發燙的柏油馬路上,熟悉的書店、熟悉的幼兒園,熟悉的十字街頭,各種熟悉的場景撲面而來。
2012年的時候,圓沙洲總體還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情景,但是陸正陽知道這一切很快都會過去。
還是那個原因,圓沙洲實在是太小了,有能力的都想往島外走,再后來,但凡能在外面過得下去的都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了。
所以陸正陽有時候也會想,即使當初沒有那一連串的事情,自己離開圓沙洲也是早晚的事。
從鼓新路的盡頭再往左邊拐,就是回家的路了。
此時此刻,陸正陽站在自家的巷子口,忽然有些沒來由地挪不動腳。
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困在胸口,陸正陽深吸一口氣,從牛仔褲口袋中掏出鑰匙,捅進斑駁的鎖孔。
‘咯吱。’
隨著防盜門的轉動,一種熟悉的氣息也轉動起來。陸正陽知道,這是自己久違的家的氣息。
七年的時間,足以令一座城市的外觀脫胎換骨,可這里的一切布置還和自己離開時一模一樣。這一刻,陸正陽忽然希望家里沒有人。
換鞋、關門,陸正陽直奔自己的臥室,經過走廊的時候,陸正陽聽見了廚房里鍋鏟翻動、燃氣灶熄火的聲音。
于是陸正陽停住腳步。
“媽,你今天沒去上班?”陸正陽回頭。
“我跟小張阿姨換了班,專門在家等你。我大兒回來了,讓媽好好看看。”
裴娟比陸正陽矮了將近二十厘米,所以裴娟看陸正陽的時候,要把臉微微仰起來。當她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遞到他的掌心,那一瞬間,陸正陽覺得這一幕久得像一場老電影,而自己的眼眶竟然不知不覺地開始溫熱。
“好像是瘦了。把書包放下,先吃飯吧。”
裴娟飛快地從廚房中端出一盤炒土豆絲,一盤燉排骨,兩副筷子,兩碗白米飯。
“吃飯吧。”裴娟捋了一下頭發說:“你爸去漢東省出差了。”
陸正陽點點頭沒說什么。
陸正陽的父親陸建偉是一位‘藝術家’,常年在外地取材,半年不回家是常態。而母親是一位普通的護士,在島上的二院分院急診科上班。
“土豆絲好吃嗎?”
“好吃。”陸正陽說。
“好吃就多吃一點。”裴娟說著,索性放下筷子,專心看陸正陽吃。
“媽,你也吃。”陸正陽說。
“嗯。”呂娟低下頭夾菜。
“你嘗嘗這個排骨,我跟你彩芬阿姨學的”
“對了,我前兩天在路上看見傅心潔了,她放假比你們學校早,你下午去找她玩?”
傅心潔。
陸正陽含糊地嚼著飯粒,但是嘴里已經開始食不甘味,最后,他緩緩放下了筷子。
裴娟低著頭,對陸正陽的變化一無所知。所以她抬頭時的表情非常驚訝:“怎么了?是排骨不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