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唱黃雞。
這是當時四十六歲的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官黃州(今湖北黃岡)期間所作的,蘄(讀作qí)水,即現在的湖北浠水縣,距黃州不遠,詞前有自述“游蘄水清泉寺,寺臨蘭溪,溪水西流。”蘇軾是豪放派詞人的代表人物,即使是被貶官,但他的詞作都表達的是一種樂觀的態度。
無論婉約派還是豪放派,從詞的字面意思看描寫的都是春天的景物。容若的這首“浣溪沙”描寫的卻是殘雪之夜的景象,并由此而感發。
殘雪凝聚的余暉照射在繪有山水畫的屏風上,透著陣陣寒意。已到三更時分,遠處卻傳來《梅花落》的笛聲。夜深人靜突然憶起往事,月色于無人處也好像朦朧起來。
我是人世間一個惆悵的過客,我知道你為何事而淚流滿面。怕是在斷腸的笛聲里,你回憶起了平生的點點滴滴。
容若的這首詞采用上闕寫景下闕抒情的傳統手法,是一首以抒發人生惆悵為主題的詞。
詞的上闕整體比較平實,主要下力在于營造氛圍上。
“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點明了環境,包括地點是在書房,時間則是在稍有月色的殘雪之夜。接著視覺轉換,由視覺轉移到聽覺上。這句通過“殘雪”、“凝輝”、“落梅”、“三更”、“月朧明”等字句,營造出了一種既清且冷,既孤且單的意境,大有“世人皆醉我獨醒”的孤獨感,而這種感覺大抵只能給人帶來痛苦和茫然。
下闕在上闕的情感氛圍籠罩下,突然情感爆發出來。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的問句,可謂起的妙絕。這是容若因笛曲起意,自傷身世的哀嘆。這兩句中似乎有相對的主體,一個是“我是人間惆悵客”的“我”,另一個是“知君何事淚縱橫”的君。但從詞意看來,更應該是靈犀暗生的獨自感慨,而不是朋友間當面的對談傾訴。所以說,這個“君”指的是容若自己。當一個人倦了,累了,苦了,傷了的時候,便不禁會忍不住地自言自語,自怨自艾,自問自答,何況是納蘭這樣的至情至性之人。
最后一句“斷腸聲里憶平生”更是點睛之筆,短短七字,不禁令人潸然淚下。見慣了哀而不傷,隱而不發,反而更容易被這樣痛徹心扉的凄絕之美打動。閉上眼睛仿佛依然能看到詞人在那一片斷腸聲里,落淚傷神。這句有兩個方面的作用,一方面是聯系了上片下片,將夜半笛聲同憶平生結合起來;另一方面,用一個結尾來營造一個新的開始,也就是“憶平生”三個字,這三個字能引導人們聯想到詞人的生活,去思考更多的東西,可以說是個很好的留白。
往事堪哀,惆悵滿懷。容若是典型的世家子弟,通身是毫不矯揉造作的貴族氣派,他有著綿密的心思和感情。妻子在時,年少夫妻,舉案齊眉。當他想哭的時候,可以把臉埋到妻子的胸膛里,當他胸中的溫柔多得盛不下的時候,可以拈起眉筆,給妻子畫眉,也可以淘胭脂,并且坐在一起,妻子繡花,自己作詩,還可以夫妻二人像李清照和趙明誠夫妻倆一樣,“賭書消得潑茶香”······
可是,婚后僅僅三年,妻子死掉了。自己的精神家園被毀,自己又站在了孤獨的曠野。風吹過來又吹過去,心不知道該飛向哪里。雖然后來再娶,但是一個人真愛或許只有一次,感動或許也只有一次。
一杯薄酒,殘雪冷夜,還用問為什么他說自己是人間惆悵客嗎?還會再問為什么他會知道因了何事君淚縱橫嗎?
笛聲幽幽,往事紛至沓來,過去的美好都變成了不可再現的悲哀。你我相對,風吹起頭發,想起過往,一樣的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