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歸路遠蕭條,倚檻魂飛不可招。
野闊牛羊同雁鶩,天長草樹接云霄。
昏昏水氣浮山麓,泛泛春風弄麥苗。
誰使愛官輕去國,此身無計老漁樵。
“西南歸路遠蕭條”,這是在眺望西南蜀地,老家眉山。按說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科場得意、初踏仕途,就開始思鄉懷遠,多少有些顯得矯情,但是登樓遠眺,看到牛羊、雁鶩、草樹、云霄,看到水氣彌漫的山麓,看到春風拂弄的麥苗……大自然的野趣與人際關系復雜的官場開始產生了鮮明的對立。這就出現了一道中國古代知識分子心中永恒的選擇題:為官還是歸隱?
唐代一位叫韋丹的刺史和詩僧靈澈交情很好,靈澈在廬山的時候,寫了一個組詩來贊美廬山的風景。韋丹讀到之后,心馳神往,寫了一首《思歸寄東林澈上人》詩:
王事紛紛無暇日,浮生冉冉只如云。
已為平子歸休計,五老巖前必共聞。
詩中是說官場上實在太忙了,不是人呆的地方,還是學習漢人張衡(字平子)早早下崗,到廬山上享受山水風景的好。
靈澈見到這首詩,答了一首:
年老心閑無外事,麻衣草座亦容身。
相逢盡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見一人。
這是說自己年紀大了,心也閑了,隨便什么簡陋的環境也能呆得舒服,但韋刺史就不一樣了,在官場上吃好喝好玩好,你們這些人一見面就說什么當官累呀、人際關系煩呀、想要辭官歸隱呀,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可真正辭官歸隱的一個都沒見著,純粹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凡事總有例外。宋孝宗時候,剛剛四十多歲的鹿何鹿大人,有一天向皇帝遞了辭呈,皇帝很不理解:“你這年富力強的,為什么主動要求下崗呀?”鹿何回答說:“我是個不稱職的干部,主動引退,也好給同僚們做個表率。”鹿何辭職之后在家里修了一座廳堂,匾上寫著兩個大字:“見一”,這座廳堂便叫做“見一堂”。這名字的出處就是靈澈和尚那句“相逢盡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見一人”。
在儒家系統里,所謂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才干得以施展的時候要勇往直前,才干得不到施展的時候要退藏于密。而在心態上無論用之還是舍之,都要做到無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