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牡丹?晏同叔出姬》
宋?張先
步帳搖紅綺,曉月墮,沈煙砌。緩板香檀,唱徹伊家新制。怨入眉頭,斂黛峰橫翠。芭蕉寒,雨聲碎。
鏡華翳,閑照孤鸞戲,思量去時容易。鈿盒瑤釵,至今冷落輕棄。望極藍橋,但暮云千里。幾重山,幾重水。
絲綢織就的紅色步帳在晨風中輕輕晃動。天已拂曉,月亮西沉。點燃的沉香堆積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幽香。她緩緩揮動檀香制成的拍板,把你創作的新詞唱遍了。你看她:怨恨深入眉頭,青黑色的眉峰緊皺。歌聲婉轉幽咽,有如細碎的雨滴滴落在芭蕉上,內心一陣陣寒。
她走后,鏡子蒙塵,閑來照照鏡子,映照出孤零零的你。想想你們打發人家走是多么容易呀,至今連化妝的粉盒釵鈿都遭冷落和拋棄。現在她已遠去,再也難尋,你看到的只是藍橋遠處那千里沉靄的暮云。試問,你和她,又隔了幾重山、幾重水呢?
這首詞的背后有一個故事。晏殊納了一個美妾,歌舞妓出身,“池塘水綠風微暖,記得玉真初見面”,玉真,是仙女的代稱,初見伊始,晏殊就迷上了才貌雙全的美人。她能歌善舞,風情萬種,晏殊對她寵愛有加,每當家里來了客人,就讓美妾出來跳舞唱歌,陪酒賦詞,并以此為榮。客人們也都艷羨晏殊好福氣。時間久了,晏殊夫人當然吃醋了,終于忍無可忍,干脆把魅惑老公的狐貍精給賣了。
失去了美人,晏殊的心被掏空了,“當時共我賞花人,點檢如今無一半”,感嘆貴為宰相,風花雪月都不能為自己留存,又聯想到浮世功名,終歸為煙云,晏殊更是郁郁寡歡,幾乎得抑郁癥。一天好友張先來做客,見晏殊心情不好,長吁短嘆,問清事情原委后,隨賦詞《碧牡丹》,當晏殊看到“望極藍橋,但暮云千里,幾重山,幾重水”一句時,感慨萬千,美人易棄難再得,望斷藍橋悔終生。“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于是,晏殊想方設法,贖回了美妾。
碧牡丹——詞牌名。以晏幾道《碧牡丹·翠袖疏紈扇》為正體,雙調七十四字,前段七句五仄韻,后段八句六仄韻。另有雙調七十五字,前段九句五仄韻,后段九句六仄韻變體。張先的《碧牡丹·晏同叔出姬》是該詞牌代表作之一。
詞中“芭蕉寒,雨聲碎”景語來作情語,摹寫她的心情。
用景語作情語是寫作古詩詞時常用的一個寫作技巧。一般用兩個雙音節詞概括,如孤寂冷清、恬靜優美,雄渾壯闊,蕭瑟凄涼等,注意用的詞語要能準確體現景物的特點和情調。表達出作者因什么而產生的何種思想情感,如歡樂、愉悅、激動、憂傷、悲憤、沉痛、惜別、依戀、贊美、仰慕、豪邁、閑適、恬淡等。
景語作情語。以景為主,情感是含蓄地“寓”在景里面的,側重“寓”,沒有刻意去“借”,只是在景物描寫中自然滲透了作者的情感。給讀者的感受是景“強”而情“弱”。
佛家講“境由心生”。首先,以景語作情語是合理的。例如:性格豪爽的人,更容易注意到“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這樣的景象;一個憂郁的人,更容易注意到“青衫人索寞,黃葉雨玲瓏”之類的意象。
其次,以景語作情語是含蓄的。含蓄才能給人無窮的回味,這就是詩詞的魅力所在。張先在這里要表達的是“這個女人很憂郁”,他既不直說“這個女人很憂郁”,也不說她又皺眉來又撫心(因為前邊已經說過了,即“怨入眉頭,斂黛峰橫翠”)。他說“芭蕉寒,雨聲碎”,因為只有憂郁的人才更容易留心到“芭蕉寒,雨聲碎”這樣的細節,也容易被這樣的自然景況所觸動。
劉熙載《藝概》中說:“雅人深致,正在借景言情。”如杜甫《登高》: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公元767年(唐代宗大歷二年)秋天,杜甫時在夔州,這是他已五十六歲。一天,他獨自登上夔州白帝城外的高臺,登高臨眺,蕭瑟的秋江景色,引發了他身世飄零的感慨,滲入了他老病孤愁的悲哀。
這首詩前四句寫景,后四句抒情。前景后情,融為一體,全詩氣象雄渾,感慨深沉;用意曲折,而一氣呵成,詩人面對遼闊的江天,耳聽清猿哀鳴,眼見飛鳥棲止不定,長江滾滾,落木蕭蕭,如何能不引發詩人的身世之感。詩人把新仇舊恨,濃縮在后四句詩里,參差錯落,一語百情,。由后四句看前四句,可知全詩情景融洽,不著痕跡。情是景中之情,景是情中應有之景。
情景交融的詩篇,使人仿佛身入其境,感同身受。景有限而情無限,有限與無限相統一,好在近而不俘,遠而不盡,。這就往往能做到象梅圣俞所說的: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得于心,覽者會于意,就能各自領略到創作與鑒賞帶來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