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個周五的夜晚,遠處城市燈火一盞盞相繼點燃,我都會坐半夜十二點多的火車回家。
車站候車廳里旅客稀稀拉拉,有人橫躺在塑料椅子上睡覺,有人在看電視。我照例是坐在椅子上看書。
距離車快進站的十幾分鐘,我就會背著重重的雙肩包,拎著裝東西的袋子站在檢票口安靜地等待檢票員出現,看他慢條斯理的解開擋住檢票口的紅色的帶子。檢票后,我穿過地下道來到二站臺等待火車進站。
火車進站,停穩,等候下車的旅客全部下完后,我緩步上車。整個車廂里,旅客零零落落,每人占一個長座蒙頭大睡。我找到一個長座后,放下背包和袋子,火車緩緩駛出站臺,我站在車窗前向窗外望出去,在黑暗的曠野和燈火寂寥的小站之間,火車在鐵軌上飛速前行,風馳電掣。
站立片刻,困極倦極也累極的我便躺在車座上閉上雙眼休憩。擔心睡過站,戴著耳機聽歌,迷迷糊糊中,不時抬起手腕看看表,算計著還能再躺幾分鐘,就該背起裝著電腦和書的雙肩包,拎著袋子下車了。
列車到站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出站后,有上夜班的出租車司機對著每一個夜歸人詢問著“打車嗎?”我總是擺擺手,快步往家的方向走。
因為家離車站步行只有五分鐘的路途,才讓我有了夜半歸家的勇敢。半生沒有見識過十點之后的街道夜景的我,卻在中年后因為工作的原因,每周一次的穿梭在街燈疲憊的街道。街角的網吧門口總是會有三三兩兩的年輕男女聚集著閑聊。我常常感嘆:當年父親規定女孩子必須在晚上九點半以前回家。
在打開門廳里的燈的一刻,我一顆總是焦慮、著急的心就會瞬間安穩了下來。
有許多年了,我總是生活的很慌很沒有安全感,心底總浮現出沒有未來的絕望。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就這樣苦挨苦撐了下來,唯一讓我感到快樂的日子,就是與小熊貓一起生活的日日夜夜。隨著小熊貓長大離家求學,也讓我倆的每一次相聚都變得無比珍貴無比快樂。
這十幾年來,他只有我,我也只有他,兩個人互相依靠,互相攙扶著走了過來。苦多樂少的日子,回憶起來點滴難忘。
我從沒有埋葬過去的念頭,因為沒有必要,沒有必要把過去從生命里割舍。我們的今日,都是過去生命重重疊疊的累積。
曾經,我相信,生命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現在不會做如此想了。
生命無非是一個坎連接著一個坎的在跋涉,步步艱難步步行,連滾帶爬地掙脫被泥潭吞滅的窒息感往前走,我早已經不期望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了。
在生命的長河里,我們必須得對自己殘忍一些,不能縱容自己的傷心和委屈,它們會消磨掉我們生活的勇氣。我們也要學會打落牙齒和血吞,你的悲劇,在看戲的人眼里也只是一出折子戲。
在短暫生命的感知里,我們總以為第一時間發生的事情是我們痛苦的極限,甚至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后來,又來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我們每次都以為是人生的盡頭,這一次比上一次傷得更重。時間真是一劑良藥,它讓我們撐過了一次又一次。
來時的路沒有辦法回頭,將來的路磕磕絆絆著也走了大半程。
我早已不是過去的我了。可是,偶爾,我還是會想起少年的我,坐在母親身前的小木凳上,陽光溫暖地灑在我倆身上,她為我扎起一個小辮子,并且為我在發端綁上一朵紅花。母親在世時,我總是穿著一身又一身的紅衣,同學們戲稱我為“一串紅”。
我還是會想起青年的我,與父親相對而坐,他把一套珍藏版的四大名著,珍而重之的放在的手上,說:“只有愛讀書的人才會愛惜書。”父親啊,這些年行行役役,我已經有三五年沒有坐在桌前,靜心把我愛到骨子里,自十二歲時便開始讀的《紅樓夢》再完整的讀一遍,讀一遍全本的一百二十回的《紅樓夢》了。
在家中的日子總是快如白駒過隙。離家的前夜,我總是徘徊到深夜,留戀著呼吸著家的味道,安穩的味道。
在每個周一的早晨八點多,我照例關掉家中電源,打開監控攝像頭,鎖閉房門;照例背著裝著電腦和書的雙肩包,拎著換洗衣物,坐火車去上班。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從不間斷。
累嗎?很累。倦嗎?很疲憊。能停止嗎?不能。
因為,我們生而為人,有義務肩負起對自己生命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