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給他看到自己穿著旗袍站樹上,她心頭一陣煩躁,道:
“我不認識什么東山周少爺西關周小姐。”
她話中帶氣,周太太哪里聽不出?只當兩人鬧性子。她笑了笑道:“周三少額角破了相,回去只怕要挨老太太好一頓埋怨呢。”
“那又怎樣?又不是我砸的。”話出了口,她也有幾分后悔。那個花花公子若不是替自己說話,又怎么會挨上一瓦片?自己這樣說,倒有點蠻不講理了。
周太太連聲道:“是是是,真要算賬,找隔壁那家去。話說老潘家的房子什么時候租出去了,我出出入入,居然一點風聲都不知道。”
提到隔壁那家,周太太說要帶周三少到隔壁家去,跟那家大人說清楚,好好管教管教那小姑娘,今天揭瓦,明天還不定放火呢。
她出去后,跟周玉良兩人在院里說了一會話,周玉良朗聲道:“密司莊好好養傷,玉良改日再來探望。”
“周先生客氣了,你我本不相識,不勞掛記,周先生——”莊曉蝶倏地住了口。
她本要說他應該多去董家花園陪董娜,可是這樣一來,誰都會誤以為自己在吃董娜的醋吧,至于周太太的誤會就更加是水洗不清了。
她換了藍布旗袍,將污了的淡藍旗袍泡在面盆中,搓了搓,血跡只是淡了些,洗不干凈,心中不由一陣煩悶。腿上蓋了一層藥粉一層紗布,悶熱難當,也隱隱癢了起來。
明知千萬不能撓動,她只能拼命轉移注意力,用力搓洗旗袍污跡,幾乎連手皮都搓掉了,突然聽見一陣高而長的尖叫,簡直要刺破耳膜,每每以為要斷了,結果高上加高,那尖叫越發銳利起來。
聽聲音,是小孩的聲音。莫不是姓周的真的到隔壁投訴了令小姑娘挨了打?
本來她也打算教訓教訓下小姑娘,然而她哭成這樣,分明挨了極厲害的打。
她一瘸一拐走出去,迎面撞見怒氣沖沖的周太太,問她怎么回事,周太太說那小姑娘真真了不得,周三少才跟她家人說兩句,她便叫破了天,氣得周三少跑了,自己再不回來,耳朵也要聾了。
“她挨打了?”
“挨打?她這副無法無天的模樣,簡直就是齊天大圣再世,誰敢動她一根毫毛?她媽媽還不住口的哄她,生怕她磕破了半點皮,真沒見過這樣做媽的!”
難怪小姑娘那樣刁蠻又兇狠,原來背后有個不明事理的媽。莊曉蝶也斷了去查看的心思,將面盆端到自來水龍頭邊,要繼續搓衣服。
周太太忙不迭搶過面盆,道:“你兩條腿都傷了,蹲不下,又萬萬不能沾水,我替你洗了吧。”
莊曉蝶要奪回來,她將面盆藏在身后,笑盈盈道:“莊小姐,你也別跟我客氣,你是房客我是包租婆,不是一家人也進一家門,這點小事,你周姐我代勞了。”
她這番殷勤切切,又與過去不同,自是看在周家少爺的份上。莊曉蝶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牽扯,但若跟周太太再次聲明自己與周少爺并無瓜葛,只怕此地無銀三百兩,周太太立刻擺出一副“我懂”的表情。
她只好謝過周太太,想著改日再談清楚這個問題,又想著傷好了,出點錢買點叉燒或者燒鴨答謝周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