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曉蝶心頭一陣溫暖,一手將滿臉茫然的珍珠摟入懷中,另一手抓過一角木瓜塞給周太太:“吃吧,天太熱了!”
“嗐,說真的,好久沒下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龍王爺忘了我們——我呸,亂花說話的,龍王爺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有怪莫怪哈。”周太太含著木瓜,臉帶苦笑。
不知道是不是周太太的烏鴉嘴奏了效,當天半夜,剛入睡的莊曉蝶被一陣雷聲轟醒,睜開眼睛時,屋頂的明瓦小天窗電光四閃,雷聲雨聲交織成一片。
她從小不喜歡打雷聲,而嫲嫲去世那晚,雷大雨大,越發令她難忘。
她煩悶地縮成一團,忽然聽到拉燈繩開燈的聲音,轉身一看,門縫里透著燈光,熟悉的周太太腳步聲往門口去了。
深更半夜下大雨,她要干嘛?莊曉蝶忽然想起院墻邊一溜的蘭花,周太太想必搬蘭花盆去了。
她連忙穿好衣服,拿了雨傘,往院中去。
果然,周太太戴著斗笠在搬花呢,風狂雨斜,衣服瞬間濕了大半。
莊曉蝶握緊傘,趕緊沖過去,替她遮擋。
“你、你怎么出來了!快回去!”周太太喊道。
“不來都來了,快搬!”莊曉蝶也喊道。
周太太抱著花盆快跑,莊曉蝶握著傘緊隨其后,一陣風來,傘搖搖擺擺,差點脫手而去。
進了屋子放下花盆,周太太讓她別出去了,她腿傷沒好,不能碰生水。
“沒事,玉顏膏頂用,快好了。搬花要緊!”莊曉蝶推她走。
周太太一咬牙,又沖了吃去。莊曉蝶扔了傘,也沖出去,抱了花盆跑回來。
她身上早澆透了,周太太再說也于事無補。兩人來來回回,把十幾盆蘭花都抱回來了。一番檢查,除了四盆花梗折斷了之外,其他的尚好。
周太太拿來大浴巾,將莊曉蝶裹起來,讓她趕緊回房擦頭發換衣服。
過了一陣子,周太太端來一碗熱騰騰的姜湯,讓她趕緊喝下,免得著涼了。
“我鄉下出身的,沒那么嬌弱。”莊曉蝶一面擦頭發一面道。
“讓你喝你就喝,不聽姐姐話了?”周太太板起臉。
“行行行,我喝我喝,你自己趕緊去換衣服擦頭發!”
周太太卻拿過毛巾,一面替她絞干頭發,一面道:“今晚,多虧了你,才救回我的命根子!”
莊曉蝶問,那蘭花是不是周先生在世時養的。
周太太說是,又笑周家多無用浪蕩子弟,她死鬼老公也是其中一個,平日里除了買花種花,什么都不在意,死了,除了這小院子,只留給她十幾盆蘭花。她啊,就把蘭花當孩子養,好歹也是他留下的。
“你一定很愛你先生吧。”莊曉蝶感慨道。
“呵呵,你們新人物才說什么愛不愛的,我們老一輩,只知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哪懂什么情情愛愛。他啊,直到臨死,才知道這輩子對不住我,害苦了我一生。他倒是知道了,可人卻沒了。”
一串水珠滴落莊曉蝶后脖子。
莊曉蝶知道自己應該說些安慰的話,可嘴唇卻像黏住了似的,說不出半個字來。她怕自己不會說話,說出口的不是安慰,而是又一次的傷害。
周太太吸了吸鼻子,說:“嗐,跟你小孩子家說這些干嗎呢。也真是的,都三四十的人了還看不開,我先去換衣服了,你、你記得涂下玉顏膏——”
她逃出了莊曉蝶的房間。
莊曉蝶不忍看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