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搬進來,周太太總是笑眉笑眼的,幾乎沒憂愁沉悶的時候,誰知那十幾盆蘭花,葬了她的前半生。
不,以她的為人,很可能也會葬了她的后半生。
電燈忽然閃了兩下,滅了。莊曉蝶摸索到電燈繩子邊上,拉了拉,沒反應。
“曉蝶,你別慌,可能哪里電線斷了。”周太太嚷嚷道,很快端著兩盞煤油燈過來,分她一盞。
她不要,說都要睡覺了。
周太太堅持留下一盞,說房內有光心不慌,萬一起夜好歹有個亮。
雷依舊不停轟鳴,雨依舊嘩啦啦地下,莊曉蝶再也睡不著了。
嘈雜聲中,她似乎聽到了砰砰的捶門聲,仔細一聽,的確有人在敲打院門。
雷大雨大,誰會這時候來敲門?
砰砰砰,砰砰砰,拍門聲就像拍在莊曉蝶的心口。
她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深夜。
阿公帶著她去拍打大夫家的門,央求大夫去看嫲嫲。無論他們怎樣央求,大夫都說雨太大了不去,后來干脆不再搭理。等他們爺孫兩人一身雨水回到家里,嫲嫲已經去世了。
“這么晚了吵醒你們,真的不好意思,只是這孩子,鬧得厲害,我只能厚著臉皮送她過來了。”一個男人說道。
“珍珠,姐姐可能睡著了,你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不,不要,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莊曉蝶重新穿好衣服,打開了房門。
房門剛開,珍珠便撲進她懷里,緊緊抱住了她雙腿:“姐姐,我要跟你一起!”
“莊小姐,真不好意思,我——”
“沒事,留在我這里吧。”莊曉蝶迅速打斷他的話,關上了房門。
房門一關,珍珠便松開了雙手,退到旁邊,抵在墻上:“我,我不是有意要吵你們的,只是,只是以前打雷時阿媽會抱著我,我,我剛才找姑媽,姑媽醒都不醒,我找爸爸,爸爸罵我,說我事多膽小鬼——”
珍珠越說越矮,縮成一團。慘淡的煤油燈光,照見了她滿臉的淚痕。
畢竟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啊。莊曉蝶心底一陣酸澀,抱起她,將額頭抵住她額頭,小聲道:“你來真是太好了,姐姐怕打雷,正想找個伴呢。”
“真的嗎?”珍珠也小小聲地問。
“真的呀,比珍珠還真呢。”
珍珠破涕為笑,抱住了莊曉蝶的脖子,說:“不要怕,我們兩個一起,就不怕了。”
躺在被窩里,珍珠告訴她,剛才自己跟阿爸說了,要是不送她過來找姐姐,自己以后再也不理他了,天一亮就要回鄉下,永遠永遠永遠不會再來省城。
“喲,小小年紀還會要挾人了。”
“哼,誰讓他說我事多膽小鬼,他事才多呢,成天不著家,不知道怎么當爸爸的!大牛哥的阿爸,可天天都在家!”
莊曉蝶發現,雖已跟著爸爸多日,珍珠依舊對他怨恨多多,而這怨恨,也不是那個粗野且不善表達的父親一時能稀釋、洗脫的。
只能一切交給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