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只是普通醫院,雖然托董昌年的福進了單人病房,但墻壁粗糙,地板暗沉,空氣里總流蕩著一股說不出的氣味。董娜如坐針氈,待了一會,便說同學在醫院外等著自己一起去逛街,也離開了。
她一走,莊曉蝶敏銳地覺察到,董太太變了,不是以前那種針對自己的表面熱情內里冷漠疏離,而是帶著點討好的溫柔:
“曉蝶,你看看出去這么一趟,鬧出多少事情來。周家三少爺的事情且不必說了,以他的出身,我們是絕不可能把娜娜嫁他的,你愿意跟他走走,我也不反對。但你伯父打著你的幌子,在外頭跟女人不清不楚,你說,這算怎么一回事?”
這算怎么一回事?董伯父跟哪個女人不清不楚了?莊曉蝶滿腦子漿糊,一時混雜不清。
董太太抽出手絹,印了印眼角,絮絮叨叨說董伯父出身低微,都是因為自己父親看中他,扶持他,他才有今時今日的權勢地位……
莊曉蝶赫然心驚。董太太這不會是誤以為自己跟董伯父有什么不軌,指著和尚罵禿驢吧?
她要開口解釋,董太太依然不管不顧,嘮嘮叨叨,直到護士姑娘過來量體溫,她才停下,站到一旁,細細打量。
莊曉蝶急得要死,但外人在此,又不好開口解釋。
好不容易護士姑娘走了,董昌年來了。
董太太霎時又換了一副嘴臉,帶點埋怨口吻跟他說,剛剛自己和娜娜都勸曉蝶回家里住,曉蝶不答應,正好,他來了,幫忙勸一勸,他的話,曉蝶總會聽的。
莊曉蝶越聽越心驚,越發肯定董太太認的就是自己,若自己在獨樹巷,只怕她會認為自己躲著做壞事,自己行得正坐得正,憑什么要受這一盆臟水!
“哪里,伯母都這么說了,曉蝶再堅持在外便矯情了,我出院后便搬回去麻煩你們。”
塵埃落定,董昌年笑瞇瞇的贊董太太體貼后輩,當得起一聲伯母,董太太也笑瞇瞇贊曉蝶懂事,大病一場,回家后要好好給她補一補。
待兩人都離去,莊曉蝶才松了一口氣。周太太帶著洗好的飯盒進來,說珍珠爸爸來看珍珠了,小姑娘肯定開心到不得了。
沒說兩句,便聽見門外走廊響起尖叫聲,一聲接一聲,一聲更比一聲尖銳。
珍珠!
兩人不約而同變了臉色。莊曉蝶掙扎著要下床,一起來,只覺得頭重如石,身軟如綿,根本動不了。
門被砰的撞開了。珍珠父親,那個壯實的漢子,一手揪住珍珠,大步跨進來,將她摔到病床前:“說,你干了什么好事!”
珍珠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抬頭,也不敢出聲了。
莊曉蝶腦袋轟的一聲,心亂如麻。
一個荒謬的想法,蹦上了她心頭。
可能嗎?珍珠,只是一個不到六歲的孩子!
她怎么可能有那么深的心機!
“嗐,珍珠爸爸,你看看,都要把孩子摔壞了!”周太太彎腰去拉珍珠。
“別管她!她這樣不知好歹,無法無天,將來還不知闖出多大的禍來!”珍珠爸爸斥罵道,突然雙膝著地,跪倒在莊曉蝶病床前:
“莊小姐,珍珠對不起你!我陳天生教女無方,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