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雞鳴四起,狗吠喧囂。
南潯城到了雷雨季,昨夜的驟雨打落門前桑枝,城守府側門,吳耳早早拿起掃帚清理浸在雨水里的落葉。
“吳大哥!”
吳耳聽見有人喚自己,抬頭便看見竹名軒的小二孔旦走來。
竹名軒以北方菜色為主,沈聽白常常光顧,一來二去吳耳與孔旦相熟,私下以兄弟相稱。
吳耳見到他,眉目舒展。笑意浮起。
“店里不忙嗎,怎么有空來這兒?”
“這不是沈大人在小店里點了魚,我怕涼了,忙不迭送過來呢。”孔旦揚起手中提著的食盒。
“哪有人大早上吃魚的。”
孔旦笑了笑,搶過掃帚,把食盒塞到他懷里。
“昨夜剛釣上來的鮮魚,吳大哥還是快送去給沈大人嘗嘗吧。”
吳耳臉上的笑意一滯,兩人無聲對視,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緊抱食盒轉身走進窄小的側門。
一路腳步生風穿過無人的院落來到書房前,吳耳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大人,有消息!”
專心處理公務的沈聽白聞言精神一振,從吳耳手中接過食盒。
打開食盒,里面是一條冒著熱氣的清蒸鱸魚,香味撲鼻,沈聽白將整盤魚拿出,底下果然墊著一張紙條。
侯府有異,城外危急。
寥寥八字,字字娟秀。
沈聽白看過后,將紙條揉成團,攥在掌心。
“竹名軒給的消息?”
吳耳不明白這等關鍵時候他怎么問這般多余的問題,但還是認真答,“是,孔旦親手送來的。”
沈聽白沉思片刻,轉身取出火折燒了紙團。
“沈蔚人在何處?”
“昨日傍晚就攜韓治章進了南柯坊,聽說徹夜飲酒,至今未出。”
聞言,沈聽白擰緊的眉松泛了些。
“你去找匹快馬來,我要出城。”
“大人,那我呢?”
“你盯著南柯坊,若沈蔚有異動,就立刻通知我。”
*
南柯坊。
徹夜宴飲后,客人皆散去,只余滿地狼藉。
沒有外人在場,韓治章離沈蔚遠遠的,他實在困了,倒在一張坐墊旁,矮幾擋住半個身子,也擋住投向沈蔚的目光。
他時而聽見瓷器與木頭碰撞的沉悶且厚重的聲響,那是酒盅被一次次拿起又放下。
即使看不到,他也能想象出沈蔚自斟自飲的樣子,以及那雙黑夜般深沉的眼睛。
“五妹,咱們可以回去了嗎?”他打了個哈欠,視線便被淚花占據。
沈蔚一條腿屈起,手臂搭在膝蓋上,坐得豪放。
“所有人都盯著我,只要我不動,他們就會掉以輕心。既然咱們在這兒喝喝小酒就能幫上三哥,何樂而不為呢?”
韓治章咂咂嘴,這是正事,容不得他不愿。
太陽似乎已經升起來了,明澈的曙光穿透門窗,但此間仍幽暗,惹得人的頭腦也昏沉。
桌上的酒盅被拿起,被放下,眠翠親自來送過兩次酒,地牢里的一切牢牢刻在她的骨頭上,沈蔚一沉下臉色,她就不敢說話。
南柯坊中的喧鬧聲就在門外,又似乎很遠,風吹動紗幔,飄搖如鬼魂,但鬼魂是不會在白日出沒的。
沈蔚漸漸覺得自己有些醉了,腦袋很沉,她于是枕著手臂躺下,脖子才沒那么痛苦。
周圍靜下來了,什么聲音也沒有,她閉上眼,眼前不是黑暗,而是兩軍相接的場面,一場沉默的廝殺。
有什么在臉頰上流淌,但她的意識全被那場廝殺奪去,血像零落的花瓣一樣飛濺出去,從紅色變成黑色,突然之間,色彩被剝奪了。
韓治章醒過來時,整間屋子都被拽入黑暗,他茫然地坐起來,忽然一道強光將一切照得發白,轉瞬黑暗又侵蝕過來,他聽見了雷聲。
是雷陣雨即將到來的預兆。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隱約看見沈蔚的輪廓,鐵打的人也該累了,他不打算去打擾她。
推開房間的門,一陣裹挾著暴雨氣息的風撲到臉上,韓治章頓時清醒不少。
也許是暴雨的緣故,今夜的南柯坊有些冷清,他拽住一個路過的侍女詢問時辰。
“回四公子,現在是酉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