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
他看向窗外厚重的烏云層,心想秦復應該已經凱旋歸來了吧。
活動了一下被委屈的肩背,他回到屋子里去喚醒沈蔚。
“五妹,我們該回去了。”
沈蔚沒有反應。
“別裝睡,我是不會背你回去的,你不是一直都說要親自接三哥回家嗎,再不起可就晚了。”
韓治章說著,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卻沾了滿手冰冷滑膩的液體。
他太明白這是什么的觸感了。
“沈蔚!”
刺目的白光乍現,將這一刻的沈蔚映入韓治章的眼瞳,血從她的眼耳口鼻流出來,流了滿地。
轟隆雷聲隨后響起,將他腦海中的一切摧毀,他突然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記得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韓治章抱著滿身是血的沈蔚沖出房間,他好像看不到其他人,一路沖沖撞撞,穿紅著紫的姑娘們在他眼中都是來索命的鬼,玄衣搖扇的男子都是來勾魂的差,他緊緊地抱著沈蔚,生怕有人將她奪走。
“四公子!”
眠翠聞聲趕來,就看見韓治章要抱著沈蔚沖進雨中,她撲過去擋在他面前,反倒被撞開。
滿樓的人躲的躲,避的避,他們遙遙地看,帶著或悲或喜的目光,就像隔著河看戲。
“四哥。”
一聲微弱的呼喊將韓治章從鬼怪橫行的世界里拽回來,他低頭看去,沈蔚染血的手正拽著他的衣領。
“眼淚,鼻涕,掉下來了。”她蒼白的嘴唇翕動,斷斷續續用氣音說出這句話。
沈蔚沒死。
韓治章破涕為笑。
他終于找回理智,想起沈蔚早就中毒這件事。
“逐月!逐月呢?!”
這時沒人敢上前,只有眠翠走上去,“逐月姑娘在岑蘭曾住的房間。”
“帶我去!”
自到了南柯坊,沈蔚不讓逐月待在身邊伺候,反倒讓她留在岑蘭的房間,她不知道沈蔚要她做什么,但始終堅持聽命行事,寸步不離。
直到韓治章抱著滿面血污的沈蔚闖進來。
“郡主怎么了?!”
“舊疾復發,快去拿藥。”
逐月正想說沈蔚沒有什么舊疾,就看見眠翠緊跟著走進來,頓時了悟。
她解下腰間的錦囊,從中拿出嬰孩手掌大小的一個白色瓷瓶遞給韓治章。
拿到藥的韓治章心里多了幾分底氣,可當他拔下瓶塞往外傾倒的時候卻發現什么都沒有。
這是個空的瓶子。
站在旁邊的逐月和眠翠自然也看見了這一幕。
“怎么會?!”
逐月僭越地從韓治章手中奪過瓷瓶,可沒有就是沒有,無論她怎么搗鼓,空瓶里也不會冒出解藥來。
她的心頓時慌亂,額頭浮起一層細密的冷汗。
“不會的,不會的,出門前郡主特意叮囑,我怎么會帶著空瓶子呢...”
韓治章眉頭緊皺,他想起沈問君曾教導他們,越是危急的時刻越要保持冷靜,只有將所有看似巧合的事故拼湊到一起,才能看清本質。
“這事不能怪你。”他開口阻止了逐月的自責,“是有人刻意為之,我們得趕緊回去,三哥那邊或許也不會順利。”
逐月點頭,藥只有侯府里才有,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眠翠擔憂地看向窗外,“雨勢越來越大了。”
“雨再大也得走,五妹等不了了。”韓治章語氣強硬,轉而看向逐月,“你去找輛馬車,沒有就搶。”
逐月動作麻利,轉身就去安排。
韓治章用手絹沾了溫水,簡單幫沈蔚擦拭臉上的血污,他知道沈蔚不喜歡讓別人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
清理的差不多后,他重新攔腰抱起沈蔚往門外大步走去,卻被一直靜默旁觀的眠翠抬手擋住。
“你想做什么?”他的目光中帶了些許殺意。
眠翠委屈地抿著唇,晃了晃從袖子里掉出來的手絹。
“你好歹也管管自己吧,滿臉的淚痕,丟的不還是郡主的臉?”
韓治章一怔,用兩指夾住手絹,低聲道了聲謝。
孤零零的馬車離開燈火通明的南柯坊,在暴雨中疾馳,一切如他們所想的那樣,這場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