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除了這個總的脈絡之外,蘇詠霖還要求國史司改變過往史官修史注重事件結果而不注重事件過程的記錄方法,尤其要注意改變儒家史官修史那種【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的修史原則。
內部會議上,蘇詠霖對這條修史原則進行了強烈批判。
“因為他們是尊者、親者、賢者,所以就連他們做過的壞事都不記錄了?世上哪有純粹的圣人?孔子自己還因為學術爭端殺過少正卯,他就當真全無私心?”
“一旦發現某個大才就非要把他想象成世間完人,而不準他有任何缺陷,一旦發現某個人做了壞事就認定他是十惡不赦之人,無視他其他的功績,這是修史的態度嗎?”
“人是復雜多樣的,同一個人年幼年輕年老之時可能性格都完全不同,小的時候非常頑劣,長大了卻開創了偉大事業,或者小的時候異常乖巧,長大了卻淪為作惡多端的惡人,這樣的事情從來不少。”
“世上沒有圣人,沒有純粹的賢能之人,只要是人,只要吃著五谷雜糧,就有七情六欲,就有喜怒哀樂,就會犯錯,沒有不會犯錯的人,就好比我,犯過的錯誤還少嗎?”
蘇詠霖在國史司內召開全體史官會議,要求全體史官對古代正史、野史進行全方位的解讀之后,采取兼容并包的方式,不僅要將歷史人物的功績寫下,也要把做過的惡事寫下。
不僅如此,也不能諱言政治斗爭的慘烈與陰謀詭計,不能諱言權術。
要揭開儒家史官筆下那層遮羞布,把某些人口中那些【為國為民、為了儒家正統、為了圣人道義】之類的遮羞布全部扯開,把為了權力和金錢財富等等原因而展開政治斗爭的一幕幕全都寫明白。
尤其要寫明白他們進行政治斗爭的前因后果,犧牲了哪些人的利益、性命等等,尤其是這樣的政治斗爭對百姓造成了什么傷害,更要寫得明明白白。
比如北宋王朝的三易回河。
究其原因,是因為宋太宗北伐燕云失敗,無法奪回燕云建立防線保護河北,所以才會引起北宋在戰略上的極大不安。
而三易回河原本是個工程,為了防止黃河流入燕云從而使得遼軍可以順流而下,所以北宋政府試圖將其改道。
但是以黃河的體量,改道會造成難以想象的風險,這些風險是某些地方所不能承受的,于是這些地方的官員便跳著腳的反對。
而隨著北宋中后期的黨爭愈發激烈,回河工程也終于擺脫不了被卷入政治斗爭的宿命,從而由一個單純的科學的水利工程項目轉變成為政治事件。
朝廷各方勢力為了各自利益而不顧百姓死活,在回河事件上進行反復博弈,互相破壞對方的計劃,哪怕以百姓生命作為獻祭,也要擊倒對方成功掌權。
最后,三易回河失敗,釀成慘劇之后慘死的百萬民眾和流離失所的千萬人悲慘的成為了政治斗爭的犧牲品。
而他們,沒有人在乎。
北宋官方對他們極為冷漠,毫不在意。
這讓蘇詠霖深為憤恨,這也是他無論如何也一定要滅掉南宋的一個原因。
而在修史的時候,這些事情能不寫下來嗎?
講究一個為尊者諱的儒家史官當然不會寫,他們只會用各種春秋筆法去修飾,去裝點,試圖讓人們忘卻這段歷史和百萬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