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渡的眼珠輕輕一動,玻璃珠似的眼睛里突然有了點活氣,靜靜地轉向門口。
駱聞舟:“費渡,把門打開,我跟你說句話。”
費渡一動不動地盯著門板,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嘴角忽然輕輕提起,露出一個半笑不笑的表情,仿佛正在看電影,也不知心里期待些什么情節。
駱聞舟頓了頓,聲音發沉地給他下了最后通牒:“把我關外面是吧?費渡,我再給你半分鐘,要是還不開門,我就再也不會來敲你的門。”
臥室里有一個藤制的吊椅,放在窗邊,能俯瞰自家的小花園,不過現在一眼望去是一大片青石板,實在也是沒什么好看。
費渡伸長了腿,懶洋洋地靠坐在藤椅里,鳥巢似的藤椅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聽了這句話,他油鹽不進垂下眼,轉向窗外。
“那就別敲了。”他心里漠然地想,“走吧。”
掛鐘的秒針一口氣也不喘,駱聞舟言出必行,果然是一秒不差地等了他半分鐘,然后門外響起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地磕在樓梯上,漸漸走遠,漸漸聽不見了。
費渡靜默片刻,回手打開臥室床頭上的小屏幕,連上了大門口的監控,果然看見駱聞舟開門離開這兇宅,上車走了。
費渡盯著那破車絕塵而去的方向看了一會,目光被鏡頭所限,很快什么都看不見了,他覺得自己心里依然毫無觸動,只是像目睹周懷信的尸體時一樣,如同開車途中軋過小石子,又是“咯噔”一下。
不過這回軋過的可能是一塊磚頭,車側歪的幅度有點的大。
費渡想:“可惜,再去市局,又得看一張冷臉了。”
然而也沒什么關系,反正他不會在市局久待,軋過磚頭的車性能良好,“咣當”幾下,依然能繼續往前開,不礙什么事。
他無聲無息地合上眼,可能是暈血嘔吐造成的低血糖和脫水沒能完全緩解,他還是覺得很疲憊,本想打發了駱聞舟,去地下室坐一會,但是累得一動也不想動,干脆從閉目養神轉入了淺眠。
朦朧中,他也不知是自然回憶,還是隨便做了個夢,總之是那么個半睡半醒的狀態,想起了自己少年時代的事。
那時候他十分不想和外人一起住,辭退了所有的保姆,自己又什么也不會做,只好時常去陶然家蹭飯吃,那天他照常去派出所等陶然下班,途徑一個小區時,正好碰見小區物業和業主起沖突,七嘴八舌,幾乎要大打出手,叫來了民警來調節。
民警就是駱聞舟和陶然,費渡遠遠地看著他們倆。看見駱聞舟男模似的站在七嘴八舌的中老年業主代表和物業中間,好像誤入了家長里短情景喜劇劇組的偶像劇演員,格外笨拙,格外不搭調。
兩個年輕的碎催小警察苦口婆心地調節社區矛盾,按下葫蘆浮起瓢地被兩邊人推來搡去,駱聞舟礙于身份,忍了五分鐘,想必忍到了極限,勃然大怒,當場以第三方的人士身份加入戰斗,以一敵二,無差別地發動了攻擊,陶然在后面流了一升的冷汗。
因為大流氓戰斗力卓絕,原本掐架的雙方不得不短暫和解,一致對外,駱聞舟意外達到了“化解人民內部矛盾”的效果。直到被陶然強行牽走,駱聞舟仍然隔著老遠回頭跟人叫囂:“投訴去吧!有本事你別慫,不敢投你丫是孫子,爺爺警號xxxxx——”
陶然一腦門官司地捂住了他的鳥嘴,駱爺口不能言,只好退而求其次,伸手沖方才膽敢撓他的老太太軍團比了個中指。
走出老遠,費渡還聽見他豪氣沖天地說:“一個月就他媽這仨瓜倆棗,還想怎么使喚我——干他媽什么警察,老子不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