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名覺得自己一覺醒來,這待遇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了!那個張口閉口損他“夕陽紅”、“不如賣油條”、“老大爺”的混球分明已經闊別已久,現在居然又無聲無息地殺回來了!
果然甜言蜜語和體貼入微都是裝出來哄人的,都是為了覬覦他的**!
滿大街都是臨近新年的氣氛,商家們爭奇斗艷地展開促銷,圣誕紅和大寫的“新年快樂”充斥在快樂的城區里,小店中“鈴兒響叮當”和“新年快樂”的樂聲不分彼此地黏在一起,此起彼伏的輪唱似的。路上一層淺淺的薄冰已經被早起的環衛工人鏟走,車行其中,十分輕快——哪怕周六加班本身十分沉痛。
無論是加班內容還是加班本身。
駱聞舟跟費渡耍了一路嘴皮子,笑容還沒變淡,就看見辦公室門口來了一對中年夫妻。看面相和穿著打扮,家里恐怕并不殷實,那女人面有雀斑,嗓音尖利,男的微胖,有些端肩縮脖,臉色陰沉地夾著一個灰撲撲的公文包。
“沒有,我們孩子都說了,那都是沒有的事,他們班小孩不懂事,就會以訛傳訛瞎造謠,鬧這么大學校也不管管,我們孩子可沒問題,從來也不說瞎話。”女人語速飛快,尖尖的手掌不斷做出推拒的動作,“警察同志,以后別聽風就是雨,隨隨便便就把人叫來問話,在單位影響多不好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攤上什么事了呢!”
陶然連忙追出來:“能不能讓孩子自己來跟我們聊幾句……”
“來一趟公安局不行,還得來兩趟?”女人聲調陡然提高,在樓道里造成了回音,“那是十五六歲的女孩子,不是什么小偷、什么搶劫犯,現在還嚇得病著呢,出點什么事,公家賠嗎?這說的都是什么話!你們領導呢?”
陶然張張嘴,感覺后面的話自己不太好開口,郎喬會意,連忙上前接話說:“大姐,您看是不是應該讓她到醫院檢查一下……”
“檢查什么?為什么要檢查?”女人好似被她這句話激怒了,雙手一叉腰,脖子伸長了兩尺,仿佛隨時準備長出堅硬的喙,在郎喬腦殼上啄個窟窿,“你什么意思啊?哎,你自己也是個小姑娘,怎么血口噴人呢?這傳出去什么名聲,敢情不是你……”
男人陰沉著臉,在旁邊拉了她一把:“說沒有就沒有,別跟他們廢話了,忙著呢,走吧。”
說話間,中年夫妻已經一陣風似的卷出去了。
陶然抹了一把臉,無可奈何地走過來,沖駱聞舟一攤手:“看見沒有,就是這樣。除了無關緊要的旁觀者,其他要么根本是弄個律師過來跟你抬杠,要么就是這態度。”
“這不是那個帶頭欺負人的女孩梁右京的家長吧,我看也不像校董啊,還是她們那一伙里的誰?”
陶然嘆了口氣:“那是王瀟家長。”
駱聞舟有些意外,隨即又是一皺眉——怎么這受害人家長比施暴者家長還著急撇清?
“王瀟那邊,孩子就接了個電話,不肯露面,家長一口否認她在學校遭到過侵害,一大早剛過來鬧了一場。老駱,要真是這樣,取證可就困難了。”
育奮中學里的事,如果非要粉飾太平,可以說是學生之間鬧的小矛盾,如果沒有夏曉楠交代的王瀟被拖進男生寢室的事,市局刑警介入就相當無力了——打人又沒給你打壞,即便打壞過,現在也鑒定不出傷情了。
人格侮辱什么的不好取證,就算證據確鑿,也不能拿一群半大孩子怎樣。頂多批評教育一頓,再把那些學生從哪來放回哪去。或許當事人曾經經歷過暗無天日似的迫害與恐懼,可是用大人的法律標尺來看,就是這么輕描淡寫的一件“小事”。
現在集體性/侵這件事,加害者們在律師的攛掇下打定主意一起閉嘴,受害人卻緘口不言,堅決不承認自己遭到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