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海洋不喜歡顧釗那張黑白的遺像,他隨身帶著的是一張合影,是顧釗休班的時候帶他出去玩,在公園照的。那上面的男人看起來更年輕、更放松一點,按著小男孩的頭,手里替他舉著個棉花糖,沖著鏡頭有些不自在的微笑,和遺像上的不大一樣。
范思遠不知為什么,一直盯著那張照片,覺得上面的男人十分眼熟,被警察拖著走的時候,目光仍然死死地黏在上面。
肖海洋上前一步撿回來,有點心疼地擋住范思遠的視線,抹去上面的土。
“你夾了一張誰的照片?”郎喬一邊催他快走一邊隨口問。
肖海洋:“顧叔叔。”
“啊,”聲音清脆的年輕女警說,“是顧釗警官嗎?你真的認識他?哎,讓我看一下……”
范思遠整個人一震,如遭雷擊,他倏地回過頭去,掙扎著想要沖向肖海洋的方向:“等等!”
押著他的刑警以為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死死地按住他,厲聲呵斥:“干什么!你老實點!”
“等等……等等!給我看看!回來!你給我看他一眼……”
可是肖海洋冷冷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并沒有駐足。
范思遠雙腳不沾地地被警察押走了,他的脖子扭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依然在不依不饒地回著頭。
十四年了,顧釗在他心里活成了那張遺像上的模樣,永遠是那一個表情,有一點區別,他就認不出來了。
燕公大里蕭蕭而落的梧桐樹葉,騎自行車的青年靦腆又溫和……都已經灰飛煙滅,蹤跡杳然,他至此方才驚覺,原來自己已經忘了顧釗,忘了他笑起來的模樣。
十幾年來,他心里居然只剩下一個張春齡和一個張春久。
春來集團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入骨肉的印記,同他自己一道,把他捏成了如今的模樣。
張春齡眼睜睜地看著費渡被人抬走,隨即,銬住他的警察搜了他的身,從他兜里搜出了手機,拿出來的瞬間,一條信息提示剛好點亮了屏幕,信息內容越到了鎖屏之上:“時間到,游戲結束了[圖片]”。
鎖屏狀態下沒法看圖片,張春齡急了,主動報出一串密碼:“這是鎖屏密碼,讓我看他一眼,讓我看看他!”
抓他的刑警給手機套上證物袋,隔著透明袋,他大發慈悲地解鎖了張春齡的手機,把圖片發給他看。倒計時牌上的數字全部歸零,張東來閉著眼睛倒在一邊,白襯衫被血跡染得通紅,一動不動。
“不!不——”
“不不不,別澆了,黏糊糊的!”此時,身在大洋彼岸的張東來突然一躍而起,身上還綁著繩子,“紅酒也要錢買的!再說你們不能可著我一個人玩!”
一圈姑娘嘻嘻哈哈地笑做一團,其中一個瓜子臉的年輕女孩拿著他的手機晃了晃:“輸了輸了!張大哥,收到你信息的人沒理你哦,要么是你做人太失敗了,要么是給人家識破了,反正你輸了,不能耍賴!”
張東來笑嘻嘻地讓女孩幫他解開繩子,隨意甩了一下頭上的酒水——他在跟女孩們玩無聊的“真心話大冒險”,輪到他的時候選了“大冒險”,大家要求他假裝被綁架,把照片發給一個親友,看對方的反應。
張東來被嘰嘰喳喳的漂亮大姑娘們灌酒灌得東倒西歪,絲毫也沒考慮到這玩法哪里不妥,痛痛快快地答應了,果然被整得很慘:“別鬧,給我看看,到底誰這么不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