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孔維晨家離開,駱聞舟又去了馮斌家、美術老師余斌的學生家……覺得自己像個報喪的人,一路勸人節哀,最后來到了楊欣面前。
楊欣被捕之后,一直是陶然和她接觸,駱聞舟沒來看過她——實在是跟她無話好說。
此時隔著一張桌子和一副手銬,彼此都覺得對方陌生。楊欣低著頭,新剪短的頭發別在耳后,用發旋對著駱聞舟,不敢看他,小聲說:“我都告訴陶然哥了。”
“我不是來審你的。”駱聞舟說,“我今天過來,是特意來告訴你,你父親犧牲的真相——楊欣,你把頭抬起來,好好聽著。”
楊欣有些畏縮地抬起頭。
“三年前,老楊接到范思遠的匿名信,開始調查顧釗舊案,他們的聯系方式是匿名電臺,老楊錯信張春久,被他設計死在那個地下通道——這些事,我想范思遠應該告訴過你。”
楊欣點了點頭。
“他還有沒告訴你的。”駱聞舟面無表情地說,“三年后,在你媽媽的牽線下,范思遠去見了潘云騰,想讓他舉報花市區分局王洪亮涉嫌販毒一事,借機拉張春久下臺,他當時是親自去的。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么和你父親聯絡時他那么躲躲藏藏,去見潘云騰卻大大方方?”
楊欣一臉茫然。
“范思遠一定還對你說過,他沒有張春久就是內鬼的證據,所以要一步一步地逼迫他們露出狐貍尾巴——那你有沒有奇怪過,他既然沒有證據,為什么會認定了張春久就是那個內鬼?他這樣大費周章,就不怕懷疑錯人,最后功虧一簣嗎?如果他真的早就懷疑張春久,為什么從未和你父親透露過一點,以至于他輕易被張春久騙去信任,死于非命?還有,你不覺得,和他三年后步步為營的算計,最后讓春來集團分崩離析的手法相比,三年前寄匿名材料給一個老警察這事太粗糙、太不像他運籌帷幄的風格了嗎?”
楊欣張了張嘴:“駱大哥……”
駱聞舟彎了彎嘴角,一字一頓地說:“張春久被捕的時候,一直很不明白,為什么他都故布疑陣到重啟了畫冊計劃,范思遠還是跟王八吃秤砣一樣認準了他——我來告訴你們這個答案。”
楊欣仿佛意識到了什么,驚惶地睜大了眼睛,整個人發起抖來,下意識地搖著頭。
“很簡單,范思遠當時檢查出自己罹患重病,只好加快速度行動,他的懷疑對象主要集中在兩個人身上,一個是當年和顧釗搭檔最多的老楊,一個是因為這件事上位的張春久。他先給老楊寄匿名材料‘釣魚’,幾經接觸后基本排除了老楊的嫌疑,于是把重點放在張春久身上。”
“老楊為什么會那么輕易地信任張春久?”駱聞舟逼視著楊欣,“我告訴你,不是因為張春久高明,也不是因為你爸爸草率輕信——是范思遠一直在暗示他張春久可信。”
楊欣:“不……”
“你的范老師,用你爸爸當探路石,故意借由他向張春久暴露費承宇,順便借張氏兄弟的手除掉了費承宇,自己收編了費承宇的勢力,隱入幕后——張家兄弟以為他們發現了范思遠這個病毒,其實是病毒故意暴露,鎖定了他們倆的身份。”
手銬被楊欣弄得亂響一通:“不!不是!不可能!”
駱聞舟冷酷地說:“你相不相信,這就是事實。”
這是他這一整天走訪的最后一個受害者家屬,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個,楊欣崩潰似的痛哭起來,駱聞舟不想再看見她,兀自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駱大哥!”楊欣倉皇無措地叫了他一聲。
駱聞舟的腳步微頓,然而沒有回頭,只是給了她一個失望的背影。
這天天氣轉暖了些,風中帶了一點隱秘的潮濕氣息,預示著來自東南的暖風即將北上抵達燕城。
駱聞舟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傍晚了,拎著一袋糖炒栗子和一堆補血的食材推開門,發現平時守在門口的看門貓不見了。
駱聞舟伸腳帶上門,朝屋里吹了聲口哨:“孩兒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