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地方就算開法拉利都跟蹦蹦車似的,嚴峫終于放棄了,把手剎一拉火一熄,說:“不行,再開下去就是玩雜技了,麻煩江隊你受累走兩步吧。”
工業區宿舍是老式筒子樓,如今不說十室九空,起碼也有個五六空了。盡管外面余暉仍在,樓道里卻黑乎乎的,稍微往里走一點,經年累月的陰濕和霉氣就爭前恐后往人七竅里鉆,江停冷不防打了個寒顫:“阿嚏!”
嚴峫借著手機亮光在前面開路,說:“你這也太嬌弱了吧?”
江停沒答話。
嚴峫側身擠過樓道拐角處堆積如山的雜物,小心翼翼踩著難以下腳的臺階,終于爬上了最高層——六樓。面向天井的走道外懸掛著衣服被子,走道內側每一扇門都緊緊關著,往里走第四扇,破舊的黃色木板門上貼著警方的封條。
江停手臂抱在胸前,一寸寸打量周遭的環境,突然眼前只見嚴峫遞來一件軍綠色外套:“嗯哼。”
“不用。”江停連伸手的意思都沒有:“蹭破了賠不起。”
嚴峫只穿一件黑色短袖t恤,堅實的肩部肌肉特別明顯,不由分說把外套往他頭上一罩:“得了吧,萬一你著涼鬧出個什么病來,回頭我豈不是……”
江停終于說了實話:“你上次洗衣服是什么時候?”
嚴峫:“……”
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嚴峫用鑰匙咔噠一聲開了鎖,冷冰冰道:“老實穿著,別那么多廢話。”
屋里潮濕昏黑,開門便是一股難以形容的異味。嚴峫捂著鼻子去開燈,誰料電表已經被掐了,無奈只能繼續用手機照明,只見滿地都是雜物和垃圾,被偵查人員徹底檢查過兩次,整個陋居堪稱慘不忍睹。
江停小心跨進門,站在低矮的木板床邊,微微皺著眉觀察四周。
“外勤組來搜過兩次,老高那手段,這屋里的每一只耗子都起名登記在冊了。”嚴峫不客氣地用手肘搗了他一下:“怎么,江隊沒見識過低端人口居住環境?有什么感想?”
江停接過嚴峫的手機,半蹲在地上,沿床下、地縫和墻根一一照射過去,凝神沉思了半晌。
嚴峫揶揄道:“問你話呢?”
“沒有感想。”江停平淡道,“我這個低端人口也是這么長大的。”
嚴峫一怔。
江停起身走到桌邊,只見幾個暖水瓶并排放著,雜物堆積在破舊到看不出顏色的塑料盤上,吃剩的方便面和“溜冰”用的壺就這么挨著彼此,油湯上已經結了厚厚一層白霉。
江停站在那里,似乎遇到了什么難解的問題,修長烏黑的眉頭擰著,從額頭到鼻梁、嘴唇、乃至脖頸的曲線,在光影中構成了一道優雅別致的輪廓。
他突然拉開椅子坐了下去,嚴峫來不及阻止,只見他直直坐在那碗已經霉得發臭的方便面前,仿佛伸手要去拿筷子似的。
“喂,你……”
江停一抬手,嚴峫的話音戛然而止。
緊接著,江停抬起頭,若有所思地望向對面,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房間另一端殘破不全,被報紙勉強糊住的窗戶上。
嚴峫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能眼錯不眨地盯著他。只見江停倏而起身走向窗戶,借著光亮仔細搜尋布滿油污的窗臺和木棱,突然伸手用力去推已經變形了的木頭窗扇。
嘭!
窗子被推開了,晚風一拂而入,霎時將屋里令人作嘔的異味沖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