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馬翔遲疑道:“712綁架中出現了浸透雞血的上衣,出現了行刑關鍵詞,同時基本符合一男一女兩名青少年同時失蹤的前提……”
“但我們還是無法確定這兩個案子是同一人做的。如果這世上就是有另一伙綁匪喜歡用血衣來威脅人質家屬,同時看多了刑偵劇,喜歡用行刑這個詞,也具備一定的反偵查手段呢?如果李雨欣的失蹤真的只是單純離家出走,跟712賀良被綁案完全只是巧合呢?”
馬翔語塞。
“況且還有無法解釋的部分,就是為什么申曉奇案中用到了浸透白尾海雕血的上衣,并且綁匪開口就勒索兩個億;去年712案出現的卻是雞血上衣和一百萬贖金。”江停說,“我們不能否認這世上存在各種巧合,同時無法排除模仿作案的可能性。因此在缺少證據的前提下,所謂的犯罪心理畫像和行為邏輯分析,都只是華麗的紙上談兵而已。”
馬翔若有所悟,默默地點著頭。
“——但陸顧問,”少頃他又忍不住問:“如果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們當真遇到了那1%的可能性,所有行為分析和推斷都是錯誤的……”
江停沒有給他留下任何僥幸的余地:“那么兩個孩子就死定了。”
車廂內陷入了安靜,空氣微微沉凝,連開車的刑警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這在任何案件的偵破過程中都是正常的。”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嚴峫沙啞的聲音沉沉響了起來。
馬翔從副駕上回頭望向他。
“刑偵人員不是神,在對抗犯罪的過程中必然會有力不能及,甚至判斷失誤的時候。我們會因此付出慘重代價,甚至留下永生難忘的陰影,但那是每個老刑警都難以避免的——最重要的是,我們在下次面對犯罪的時候,還能不能帶著傷痕和陰影再一次站起來全力以赴。”
嚴峫話音微頓。
在他身側,江停似有覺察,極不引人注意地向他一瞥。
突然只聽嚴峫“哎”了聲:“小張,前面靠邊停一下。”
開車刑警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打燈靠邊,緩緩停在了便利店前。車剛停穩就只見嚴峫推門鉆了下去,少頃提著一袋東西回來了。
“喏,晚上開車提提神。”嚴峫把紅牛、咖啡和零食遞去前排,又往江停手里塞了倆熱氣騰騰的包子:
“晚上就你沒吃泡面,都是慣的,趕緊拿倆豆沙包墊墊。”
江停稍稍怔愣。
嚴峫說:“吃了趕緊睡一會,馬翔也別看材料了,養養精神。等提審李雨欣的時候咱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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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切閃著警燈在深夜的馬路上飛馳,猶如劈開黑海的一葉孤舟。
嚴峫攏著衣服靠在后車窗邊,只聽前排開始還傳來馬翔跟小張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片刻后馬翔頭一歪,響起了低低的鼾聲;而身側悉悉索索的塑料袋聲還沒斷,那是江停在啃包子,后座上彌漫著香甜的豆沙味兒。
又過幾分鐘,那貓吃食般的細微動靜也沒了,身側漸漸傳來溫熱的重量。
嚴峫張開半邊眼皮,只見江停甜包子吃到一半,人就困得睡著了,正漸漸向自己肩頭靠過來。
“……”
嚴峫的手臂突然如千鈞般沉重,他沖動了好幾次,終于慢慢抬起來,小心摟住江停的肩,讓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懷里。
長路漫漫似無盡頭,車廂微微顛簸,昏黃的路燈從兩側飛速逝去。
城市夜色與萬家燈火被遙遙拋在身后,他們出發的市局大樓已經淹沒在燈海里了。而云濤詭譎的案情,與兇險叵測的未來,似乎都如月光下的退潮,在這一刻唰然退得很遠。
整個世界只剩下眼前這片后車座,黑暗、狹小而私密,以及懷中隨著呼吸平靜起伏的溫暖。